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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而世人反重其詩名,凡得其一語褒獎,無不以為榮於華袞。蓋此翁論詩專主性靈,雖婦人孺子,偶有一二佳句,便極力揄揚,故時人皆稱之為詩佛,亦廣大法門之意。而好談格調者,亦以此輕之。
道翁與琴仙到了園,叫劉喜先將名帖送進。琴仙見這個園四面盡編槿竹為籬,種些雜樹。望著裡頭,疏疏落落,有幾處亭臺院宇,甚是清曠,卻無圍牆。不一會,劉喜同了一人出來,說請就將肩輿抬進。琴仙在轎窗裡看時,高高下下,彎彎曲曲,有長松夾道,有修竹成林,有飛瀑如簾,有清泉作帶,有三兩處樓臺接連,有十幾抱樹木交格,鶴羽皚皚於欄中,鹿鳴呦呦於柵內。到了一處,下了轎,走上前去。只見松石邊,迎出一位老翁來,飄飄然有凌雲之氣,不衫不履的,上前一把拉了道翁的手,把琴仙看了一看,也一把拉了他的手,拉進了三間書屋。道翁與他敘禮,命琴仙拜見。石翁問道:“這位郎君,與你是何瓜葛?”道翁道:“此是小兒。”石翁呵呵大笑,道:“儉腹人要充飽學,寒乞兒要裝富翁,再醮婦還想學新嫁娘。
你是個禿尾猢猻,怎麼忽然有個小兒?難道這位玉郎是你口裡 吐出來的?”道翁笑道:“胡說,這原是我過繼的螟蛉。”石翁又笑道:“原來是螟蛉。”便拉住琴仙,兩目註定,說道:“請起,請起。好個玉郎!何物老嫗,得此寧馨兒。難得,難得。”兩人敘了敘契闊,就高談起來。琴仙在旁,聽那侯石翁聲如洪鐘,明炯炯兩隻三角眼睛,疏疏兩撇白髭鬚,縱橫舌辯,口似懸河。聽得他將些疑難的經典來問道翁,說經書上什麼什麼怎樣解,史書上什麼什麼怎樣解,子書上什麼什麼怎樣解,《漢書》上什麼什麼怎樣解。卻見道翁一一的回答出來,石翁不住點頭。後來見道翁也問了他幾種書,石翁也答得明明白白。
兩人又對駁了一會,各自撫掌大笑。石翁即吩咐家人備出飯來,石翁是不飲酒的,拿出來陪道翁。琴仙不肯喝酒,道翁善飲,便一人自酌。石翁道:“我勸你也不必做官了,雖然得了別駕,究也難展驥足。你的相知也盡多,難道舍了這六品前程,竟沒有飯吃麼?”道翁嘆道:“我並非老馬戀棧,但也有個難處。
你曉得我數十年來非特依然故我,反成了個孑身,還是立錐無地。我若有你這樣仙才濃福,自然也會安享了。正是命宮磨蠍,無可如何。”石翁道:“仗文章也儘可自豪,何必手板在身,浮沉宦海?依我殊可不必。或身依蓮幕,或遨遊名山,豈不自由自在!”道翁道:“你不見湯臨川與梅國楨的回書說:‘少與諸公比肩事主,老而為客,所不能也。’僕少未立朝,老屈下位,豈能再作依人之想。況彩筆已還,枯腸難索,虛名有限,大敵恆多。養由基如一矢不中,毀者交集,我甚畏之。自今以後,將焚棄筆硯,善刀而藏,不作身後虛名之想,浮沉於半刺間,以終老是身足矣。”石翁也太息幾聲,又問道:“王質夫、劉敬之都好麼?”道翁道:“甚好!我見他們一班的後人,個個都是佳品。”石翁道:“都好麼?”道翁道:“第一是梅鐵庵的令郎名子玉,號庾香,竟是人中鸞鳳。今年若考宏詞,是必 中的。”石翁笑道:“宏詞科也沒有什麼稀奇,熟讀《事類賦》三部就取得中宏詞。”道翁道:“這是你老先生沒有考上,所以題起你的牢騷來。”石翁道:“這也不然,我倒是公論。那梅鐵庵的令郎怎麼好呢?”道翁道:“第一相貌就好,溫然如玉,學問各樣全的。”石翁笑道:“相貌好了,自然心地靈慧,這是一定的。還有好的呢?”道翁把那幾個名士一一說了,石翁道:“今年點狀元的那個田君,他的父親也算我的門生,中了進士,就不在了。他的母舅張桐孫也與我相好。這徐公子自然不用講了,曉山相公可為善人裕後。”道翁將怡園諸人分題的對子念與,石翁也讚了幾聯,說道:“倒不料一班小孩子居然能這樣,真是英雄出少年,我輩老頭兒,倒要退避三舍了。”
道翁又將那篇序文唸了,石翁讚了兩聲,道:“竟是一篇唐文,宋人四六無此謹嚴。但其中有兩句,還要斟酌斟酌。”道翁道:“就請教,那兩句呢?”石翁道:“琉璃研匣,翡翠筆床,是用《玉臺序》。但他一濃一淡,相間成文,便入古格。
他是‘琉璃研匣,終日隨身;翡翠筆床,無時離手。’此等句倒好。你換了置鴝眼之端溪,臥鼠須之湘管,此調便入時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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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中雖有麗句,卻帶古豔。惟此二語稍時,不稱通篇也。只要點去鴝眼鼠須四字,就救轉來了。‘琉璃研匣,常置端溪;翡翠筆床,時安湘管。’便是六朝句法,老弟以為何如?”道翁道:“真一字之師,敢不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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