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命(第1/3 頁)
冷風吹,門簾卷,細雨驟然漸下。沈淑昭抬頭看向永壽殿的方向,自言自語唱了一句道:“薄命長辭知己別,問人生,何處淒涼否。”
輕輕一轉軸,琴聲悠揚,聲聲長慢,雨風將尾音送至遠方黑雲壓人慾催之下的宮殿,然後又使之消散在空氣裡。此時太后的正殿內,人潮湧動,酒香四溢,所有尚樂府的琴師齊齊奏著明快的長曲,音樂宏偉高深,繞樑三尺,無人不感到身心舒朗。
一眾美人舞袖於正中央,周圍坐滿了朝廷大臣,蕭陳沈江四大家更是坐在所有功臣之前,太后和皇上則坐在上首,頻頻回敬著眾臣的酒。
李司直,他就坐在最靠近太后的下位,今天連蕭家等人都要讓他幾分。他本不喜品酒,但在這為自己的宴上也還是要給皇家一點面子,於是他只微抿幾口。其他人此後不能再叫他李司直大人了,應該叫他李崇。因為到了今日,他就正式辭了官位,準備返鄉了。
這時太后突然向他問道:“李卿,回去後你有何打算?”
李崇回言:“微臣只想帶著懷有身孕的夫人回去安度日子,住原來的老宅子也未嘗不可。”
聞言太后點頭,說:“你夫人又得一孕,以後你也多有時日陪她了。”
舉起手中的酒杯,李崇目光裡滿是不捨:“微臣對太后與皇上的恩德永生不忘,若不是李某有幸得到賞識,恐怕一生都不能近身服侍在側。”
皇帝聽後微笑著端起梅花銀酒杯,輕啜一口,皮笑肉不笑。太后飲酒後道:“李卿,此後一別,就是永遠了。”
“微臣在此祝願太后長久安康,皇上福澤萬民,衛朝生生世世都永傳不休。”李崇說道,然後一飲而盡。
他不會明白,當他視線看不到任何人時,太后視他的眼神是如此意味深長,如此長久。而其他人,尤其是蕭陳二人更是目光冷漠,蕭丞相陰冷地注視著飲完酒的李崇和太后,等待著接下來的動作。
“李卿,你既然日後不打算為官,那麼回去以後家眷又如何生計?”皇上開口問。
“回皇上,微臣另有盤算,雖然尚在謀劃中,但是一定不會苦了夫人和孩子。”
皇上道:“那就好。你夫人和孩子的福氣,都還在後頭好著。”
太后笑曰:“沒了李司直(*輔佐丞相官職),蕭丞相以後許就不習慣了。”
話語一轉,眾人看向蕭丞相,他不慌不忙地語氣誠懇道:“李司直如此兢業,沒了他微臣的確會深感不捨。”
李崇聽到向來對他有著戒心的蕭丞相這麼一說,不免微微一驚。太后順著接話:“哀家也是這麼想的。”然後她揮揮手,高德忠呈上一篇字跡規整的長賦,送到了李崇面前。她說:“這是孤對卿離別有感所作,卿侍奉皇帝和大衛朝也有數年,苦勞功勞皆有,孤想起往事不免感到傷懷,於是作一篇賦贈予卿當作長別。”
一陣暖流流到心頭,李崇恭敬上前一步,當著所有人的面對太后行了大禮,坐在角落裡的史官趕緊提筆記下了這一幕:永元二年宴上,太后賜李崇道別賦,表惜才之情,李崇行叩首禮。
李崇看向太后,他孤身一人從小地方調上京城,本是站不穩根基的小螻蟻,是太后給了他榮華富貴的機會。寒門出身的他,被太后從一始終賞識,即便她只是個女人,又怎會不心存感激?更何況太后的鐵手腕和女子身份一直令他欽佩。
只是這京城實在不合適他,他一早就看出了皇上與太后的隔閡,他欣賞的太后強勢,但這遲早有一天會讓一些大事發生。所以就算那天陳家的人沒有找上他說那些話,他也知道要明哲保身。
恍惚中,多年盡心盡力輔佐他唯一的女主上的一切歷歷在目。
宴會結束,眾人散去,李崇一步步同別人走出永壽殿,從遠處隱隱傳來琴聲,是誰人彈得如此淒涼?他短暫聽到後,匆匆趕著離去。
幾輛大馬車前,李崇的妻兒撐著傘正忙著吩咐下人,李崇轉過身來,看著身後送行的所有人,太后,皇上,蕭陳二人,還有一些官員。
他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天很黑,雨開始下大。
百位宮人送行下,李崇坐上馬車,離皇城越來越遠,再沒回過頭。當一扇宮門合上以後,從此前程就此改變。
留下身後神情詭異的各人,端著的,裝著的,在他走後,都露出了本來的模樣。
宮城最高層樓上,紅牆拐角處,衛央曼妙的身姿立於鼓樓旁邊,正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李崇那輛馬車與眾人的分別。
微微細雨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