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黑暗的花(第1/3 頁)
“啟稟太后——”不久後,長樂宮內迴盪著這句話。在一番上階近身耳語後,鳳座上的主人已然明瞭大體情況,護指微抬,命退下人。那瘦削的身影消失後,冰冷珠簾似漣漪般不斷波動,與承乾宮漫長的煎熬不同,大殿幽寂無比,深呼吸一口,令拜訪者猶如置身深海的清靜。四面高牆,圍困如城。
拜訪者靜候座上者啟唇,實際在宮人告退期間,她心中便對那邊的事猜得不落七八十。
果不其然,“你長姐她……”此聲以那熟悉名字打頭,與方才預料高德忠所稟之事是承乾宮一致。太后卻修剪著瓶中花,恰似對承乾宮動靜毫不在意,只道:“她病了。”
病了。
人能承受的疼痛總有極限,若無好轉,心魔成身病是自然的。
沈淑昭對此毫無意外。
然重要的並非長姐會不會病癒,而是……面前此人,可願施以仁心?
她無法把握她所想,而這位永遠從容不迫的女人——此時正挑著純銀護指套,一雙保養得當的柔荑在初白仙客來中穿梭,銀指上透徹得映出主人與自己的容顏,是那樣的模糊,被薄霧扭曲。
長甲上並無多少珠玉修飾,銀得純粹,虛無,像天河鋪空,也如雪中藏獸,尖勾帶刺,在靜心潛伏中慢慢展開五爪利刃。
花香四溢,她卻嗅出了一絲血腥味。就夾雜這淡淡之間,自那雙手散出。
“她是你長姐,該如何處置?”太后剪去一片突兀的葉,突然問道。
沈淑昭看著葉子緩慢墜落,“長姐生病固然令人心憐,可她生母乃家族罪人,妾無法裁評,但憑太后決斷。”
取過案角娟帕,太后揩擦起被露珠打溼的手指,“若旁人也能似你這般懂事,哀家也無需這般折神了。”
“妾早就說過,您才是沈家唯一的支柱。”
“聽你這麼說,哀家倒想起你初入宮那會兒了。”剪子聲乾脆利落,不似太后延長之音,“你那時……比任何人都要聰慧。”
“聰慧之人諸多,出類拔萃者卻寥寥無幾,妾完全得益於太后教導。”
“你初來時,非常冷靜,果敢,無畏,將其他二人皆比了下去,真是奇也,明明未有你長姐的殊姿,卻令人覺得比她更明耀。哀家在你身上看見了不少自己的影子,所以很留心你,央兒與你走得近,是件好事。”
提及衛央,沈淑昭心頭一觸。
那已成她唯一的弱穴。
“哀家垂簾聽政數載,多虧央兒手握半個江山軍隊,若是日後你除去蕭氏掌權後宮,餘生沈家該是何等風光?”
“妾絕不辜負太后所期。”
“哀家知道你與她都是好孩子,其實說起她來,哀家誕下她時並未失望太久,因為哀家深知哀家的女兒絕非平庸之輩,果然後來不僅無公主比得上她,就連皇子都不能。先帝信任她,領她巡視軍營,因為是公主,所以她早早就擁有了自己的兵場,亦正因不可登基,所以另一半虎符才被全權託付於她手上。”
不知為何,沈淑昭聽後只感一分悲涼。
不知是自己出生起從未被人留意、在乎過比較好,還是誕生時就被賦予了利用價值的過度在乎比較好。
也許,兩種都稱不上好。
可人有何選擇呢。
“大多母親自知曉所誕下的是公主那一刻起,便心灰意冷、鬱鬱寡歡,哀家卻並非如此,因為哀家明白,只有公主才能在皇宮內安然無恙地活下去。而哀家的孩子——又豈非普通之人呢?她流著皇家與沈家的血,並且沈家子女,是最擅於隱藏在黑暗的猛獸,旁人無法猜透你我在做甚麼,在想甚麼,當他們發覺之際,便是頭斷血流之時。”
輕笑一聲,把剪子放在案面。
“哀家養出她與皇上,是此生最得意之事。”
……
沈淑昭卻聽得心中寒涼,餘悸陣起。
她早就知曉,眼前的人,是比黑暗還要令人窒息的存在。
“但哀家犯了件錯事,險些使所有毀於一旦。”憶起那日,幕幕雷雨在眸前交織,彷彿此刻正在面前發生,太后一動不動,流露悲切,整個大殿猶如浸在雨中,細雨如絲,回憶波濤洶湧,何等深沉,但恐怕這些只有她一人才能感受到。
沈淑昭記得是何事,不由得攥緊十指。
陰雲霎時在殿內瀰漫,雷電與雨聲忽明忽滅,充滿陳舊,因為它們來自過去,來自那遙遠、消逝的過去。
太后發出嘆惜,“哀家明白蒼天有眼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