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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第一次,他用最卑劣的方式得到了她的身體,她亦沒有哭,只是睜大了眼睛,無比憎恨的望著他。
他錯了,錯的那樣厲害,以為得到她的人,就會不在乎她的心。可是他錯了,他要的根本不是她的人,他要的是她,完完整整的她。他錯的那樣厲害,只好步步錯下去,直到無法可想,不能挽救。
那是唯一的死門,絕不能碰觸的地方。留在這個世界上,成為他任人宰割的軟肋。
幕僚長几次私下裡勸他:“算了吧,遲早會拖出大禍來,還是殺掉算了。”
他一次又一次斷然拒絕,最後勃然大怒:“誰敢想動她一根頭髮,我就要誰的命。”
也以為,這一生就這樣了。
或許十年二十年裡,還可以有機會,遙遠的望見她。漫長的歲月時光,她都成為深埋在心底的一抹回憶。
可是她竟然回來了。
重新見到他的那一日,正是他到大學演講,禮堂裡座無虛席,窗外走廊上擠滿了人。內勤主任想到康朗的那次遇刺,幾乎急得滿頭大汗,所有的人全佈置出去,裡裡外外,密密麻麻全是人。全副武裝的崗哨彷彿一個個樁子,隔不遠就有一顆,深深的釘在洶湧人潮中,劃出無形的一道鎖線。
人那樣多,卻鴉雀無聲,只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擴音喇叭裡傳揚開去,帶一點輕微的嗡嗡迴響。稿子是秘書擬的,一貫的文采斐然,而他念的抑揚頓挫,聽得底下那樣多的人都激情澎湃的仰著臉。面對那樣多的人,他莫名的有絲倦意,想到自己棄學歸來前夕,在彼岸那間赫赫有名的大學,空蕩蕩的禮堂裡,最敬愛的教授不無惋惜:“顏,為什麼要放棄,你那樣有天份。”
他歉然的答:“家父病重,我不得不回去。”
教授完全不瞭解的聳肩:“東方人——”
他學的是機械,現在想來幾乎是滑稽,父親素來疼愛自己,因他是最小的一個兒子,所以未免驕縱了些,竟然任由他去留洋學了機械。長兄自幼跟著父親戎馬南北,沒念過洋學堂,二哥與三哥卻是軍校畢業,如果兩位兄長不先後戰死疆場,如果最得志的三哥不率兵譁變背叛父親,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被迫來挑起這樣一幅重擔。臨危受命時他不過二十二歲,所有的統領幾乎都是叔伯長輩。他至今猶記得那夜,風雨交加,冷雨瀟瀟的拍打著窗玻璃上,墨綠色的琉璃燈罩下,燈光是微微一團黃色的光暈,照著屋子裡晦暗不明。在父親榻前,餘子衡微微低下頭去,說:“請大帥放心,我等必將視四官如若大帥。”燈光照著餘子衡花白的頭髮和通紅的雙眼。父親始終放不下心,因他並不甚像他的幾個哥哥,父親曾經說過:“四官太重情義,日後必為所累。”臨終之前,父親緊緊攥著他的手指,那樣多的言語,可是不再能道一字,只是望著他,一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
五年後的一個晴朗秋日,他慢慢的擦拭完佩槍,終於在槍決餘子衡的手令上籤了字。他想到小時候這位餘叔叔駝著自己,去折樹上黃澄澄的枇杷,枇杷大而甜,一顆顆剝得水淋淋的,喂到他嘴裡去,塞得一張小口滿滿得,鼓起圓圓一個包,他咧開沒有門牙的嘴,笑得那樣高興。
那樣金晃晃的日頭,照得他微微眯起眼睛,垂下眼去,重新將佩槍零零碎碎的部件一一裝回原樣,冷峻的眉目間已經帶了一絲倦色。十餘年下來,竟然一步步走到了今日。那樣多的槍林彈雨,大大小小的征戰,吞併一個又一個割據為王的督軍,連他自己都詫異這一切來得輕易。他竟然一一做到,將父親昔日的萬丈雄心,終於挾重兵北上的那一年,他正好三十二歲。
誰還曾記得他學的是機械?如今他唯一可能接觸的機械,大約就是佩槍。
考慮問題的時候他常常取出佩槍,就手慢慢拆得零碎,再一個零件一個零件的裝回去。為此侍從室隨時隨地都預備有黑絲絨,供他擦拭槍。他拆得極慢,裝得更慢,等到一枝槍裝回原樣,必然是已經對所慮的問題下了決斷。
侍從官曾經講笑話,說他一擦槍,不是即將用兵,就是要殺人。
總歸是叫人怕的吧,自己這個人。連最親近的機要秘書平日見了,亦總是唯唯喏喏。
只有她不怕他。
認識的時候並不知道他是誰,曾經有次高談闊論,講到時事,批評顏志禹把持內閣,操縱軍政。
他覺得好笑,有意的逗她說下去,她卻不肯講了。
黃昏時分送她回家去,歸鳥投林,一群群溶入深紫色的暮色中去,遠處城牆的影子像一條淡灰色的巨龍,橫垣著巨大堅強的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