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話前路(第1/2 頁)
江上仍有料峭春寒,付萍養傷這幾日都是馬閎在照顧知閒,知閒雖全身是鞭傷,卻因未傷及筋骨,恢復的比付萍快一些,馬閎生怕付萍日後落下什麼病根,堅持讓她躺在床上好好兒養著。
這日陽光略柔和了些,付萍終是按捺不住,強烈要求出去呼吸新鮮空氣,笑著對房中儒雅的男子道:“馬閎,我若是再悶在這屋裡,非黴成一朵蘑菇不可。”
馬閎跟她做了將近三年的同學,深知她這朵嬌花骨子裡是寧折不彎的倔強,她定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出去了,只道:“那我們便去甲板上小坐片刻吧。”他說完果然見她眉眼舒展開來了,於是趕忙上前攙著她,怕她摔著了。
“說來這回倒是我給你添了不小的麻煩,”付萍抬頭看他一眼,略帶歉意道:“會耽誤你在上海的事情嗎?”
馬閎似是並不十分在意這個問題,仔細的攙她上了臺階,才說道:“上海的事情,急也不單單是在這一時。”
付萍見他沒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也不再追問,兩人尋了個平坦的地方坐下,付萍看著眼前翻湧的江水,忽道:“這情景倒是教我想起張養浩的那一句波濤如怒。”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清王朝已經是末路窮途了,愛新覺羅一族新政又有什麼用呢,也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縱觀歐美列強,唯有民主才是實現國家富強的正道,那些個新式學堂和操練軍隊不過是捨本逐末!”
馬閎說到激動處起身比劃道:“放權給人民才能實現抵禦外侮,才能國家富強!”
“那麼,你的意思是贊成康梁的君主立憲制了麼?”付萍並不因為他的激動而失態,只微笑道。
馬閎一下就低下了頭,似是非常喪氣,他緩緩搖了搖頭:“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康梁主義也不是我想要的,付萍同學,倘或我追求的是讓光芒普照這中華大地,那麼,我現在正在尋求的便是那火種,那火源!”
付萍勉力起身,一手扶著欄杆,一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彎眼笑道:“馬閎,正如你所說,這並非一時能解決的問題。你有一雙能看到黑暗的眼睛。”
“付姨,王婆婆喊我們開飯。”
馬閎回頭看了知閒一眼,見她額頭上都是汗,一張小臉通紅,便蹲下颳了刮她的鼻子:“小丫頭,在這兒偷聽了多久了?”
知閒眨眨眼,道:“馬叔叔以儒家修身以求大同,我卻只記得墨師祖的那一句聖人以治天下為事者也,必知亂之所起,焉能治之。”
她早在兩個人談論上海的時候就出來了,見二人說的興起,便沒有上去打擾,聽到馬閎搬弄儒家那一套的時候,她才是忍不住了。
“哈哈,好個聰明的小丫頭,馬叔叔受教了!”馬閎若有所悟的點點頭,而後一把抱起她,斂了笑意道:“不過,小丫頭,這世上的學問並非黑是黑,白是白,你還小,等你長大了,馬叔叔再告訴你。”
知閒知道馬閎的話是真的,前世師傅也說自己黑白太過分明,功夫不到家,師傅後面的那句話是,希望她能一直有這樣單純的本心,不會被矇蔽,亦不會為什麼人或物而改變。可是,她最後好像讓師傅失望了。
她壓下心中的淚意,從馬閎的懷抱中跳了下來,顛顛兒的往廳上去了。
“這孩子倒是聰明靈秀,”馬閎看著她跑遠的身影,道:“若是去讀書,定然不比你差。”
付萍眼神溫柔的一塌糊塗,她聲音輕柔卻堅定道:“我會的。”
因得錢財緊張,三個人住了一間房,馬閎自然是讓付萍和知閒睡了床,他在地上捲了鋪蓋,這幾日來最讓人快活的便是天黑後的秉燭夜話。通常都是馬閎在說,付萍微笑著聽,知閒一臉懵懂的回回幾近睡著。
付萍私下裡告訴知閒,聽別人講話的時候表現出有瞌睡的意思是很不禮貌的。知閒雖是聽不太懂,卻捕捉到了一個禮字,不禁有些啞然失笑的意味,儒家那一套,倒真是長興不衰的。
“那麼,付姨的意思是,為了表現禮貌,就該違背本心去刻意迎合別人的看法嗎?”知閒一手揪著她給自己編的麻花辮,一邊問道。
“小知閒,看法與教養是兩個概念,西方先哲伏爾泰不是說,我不同意你說的每一個字,但是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麼?”
付萍微微一笑,拉了她的手在她身旁坐定,語氣很是溫柔:“你可以跟馬叔叔的觀點不同甚至是跟他的截然相反,但是,你不能因為你不同意而剝奪了馬叔叔繼續說下去的權利。”
知閒臉微微一紅,自己果然還是太任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