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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和我每天最覺愉快的遊戲之一就是面對圖上各種動物,艱難地指認它們陌生的名字。
比方說,光從字面上看,我原不知“Greater Flamingo”跟弗來明戈舞沒有關係,實指大紅鶴,原產於南美洲的秘魯、巴西、阿根廷和智利一帶,喜歡居住在淺水湖邊,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從拉丁文的flammea(火焰)來的。
再比方說,“Aardvark”,中文名稱叫“土豚”,是一種原產於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食蟻獸,在南非白種人的語言(Africaan)和荷蘭語裡面,這個名稱的意思就是英文的“earth pig”,會打地洞的、長得像豬一樣的哺乳類動物。
倘或沒有這張大掛圖,我決計不會對“lynx”這個字有興趣,就算知道這是指大山貓,也不會把它跟我經常在古人筆記裡讀到的“猞猁皮”聯想在一起,更不會想到,原來曾經在美國當代小說裡不止一次讀到過的“Bobcat”——紅貓——也被歸為猞猁的一種。
“全世界真的有那麼多動物嗎?”張容指著圖上的Bobcat問我。
“當然還不止這些。全世界大概有個四五千種哺乳類動物、九千種鳥兒、兩萬種魚、幾百萬種昆蟲。”我說,“不過全世界平均每天都有七十五個物種消失,有很多動物在你還沒認識它、替它命名之前,就已經滅絕了。”
“那你怎麼知道有這種動物?”張宜說。
從“動物地圖”的命名之爭開始,我發現我能答得出來的問題真是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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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那個“我”
大事,總是在突然之間發生。
孩子終於要搖著或咬著鉛筆,面對那個簡單的字了——“我”。
這種名為“生活小記”的作文與一般應題而制、訓練應用書寫能力的作文似乎不太一樣,它像是更希望孩子藉由一篇短文進入生活內在的細節去觀察、思索和感受。學校規定在文字之後還要畫一張插圖。張容把這項功課拖到最後一刻才開始做,先給那張插圖打了草稿。圖中當然就是一個孩子,坐在床上——家人一眼就可以指認出這的確就是我們的臥房,連五斗櫃的顏色都十分接近。圖中的孩子坐在床中央,頭頂是一朵雲,雲裡一個大大的問號,以及“為什麼”三個字。
這就是我曾經想過不知道多少次的那個畫面了。“將來,我的孩子會怎樣看他自己呢?”我坐在床上、頭頂著雲朵的那個年紀,雲霧裡的字句差不多就是這樣。現在答案揭曉了:一個頭頂上也有疑惑之雲、對世界充滿問題的小傢伙。很好。
這個小傢伙在作文裡告訴我們:他快要八歲了,身高一百二十五公分,算是中等,他喜歡恐龍和天文知識,討厭人多的地方,不喜歡吃豬肝、豬血、荷包蛋和蚵仔。他知道在老師的眼中,他是個“老實孩子”,爸爸認為他聰明,而媽媽認為他窮緊張。將來他想當個古生物學家——這個期待後來被他媽媽說服,改成了“學者”。
孩子的媽媽似乎覺得不必把自己的未來全裝進“古生物學”專業領域裡去,好像“古生物學”這個小集合真會限定了他兒子很大一部分美好的未來似的;而我卻覺得“學者”二字所涵攝的大集合籠統得像是沒臉見人,反而流露出一種好高騖遠以自詡的氣味。
“你知道‘學者’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嗎?”我問。
張容聳聳肩:“不知道也沒關係罷?反正那是我自己的事,將來我就知道了。”
我看著圖中那個被“為什麼?”雲朵籠罩的小孩,問他:“那麼請你告訴我,‘我’是幾個人?”
“一個人呀。”
“不完全對。”我說,“在中國字裡,這個‘我’字底下還有埋伏。”
妹妹張宜立刻插嘴說:“什麼是‘埋伏’?”
我暫時沒理她,繼續說下去:“中國字的‘我’往往指的是一群跟我比較親近的人,一群我自己會認同和歸屬的人。所以‘我’常常包含了一個範圍比較大、人數比較多的人們,而泛指自己所在的一整個方面。我們說‘我方’、‘我國’、‘我族’、‘我軍’,都是這個意思,這裡的‘我’,就包含了有我在裡面的一群人了。而在你的‘我’所認定的範圍裡,你媽也是其中一個,你愛她、依賴她、也相信她,所以你才讓她把你的‘古生物學家’改成‘學者’也無所謂。”
“不可以改嗎?”
“你媽改的,我可不敢這麼說。”
“那‘我’就不只是我自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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