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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不該不答,可讓他如何答?先王與文信侯呂不韋的往事,他自然是聽說過的:趙太后曾是呂相國家中的舞姬,嫁與莊襄王之前許已不是完璧。言下之意——嬴政恐不是先王血脈。然而夏無且入咸陽宮那年,文信侯被處死,秦王竊葬之,從那之後就頒佈了嚴令,不得私議文信侯之事。
不知道嬴政此時提起卻又是何意。夏無且捏緊了之間的棋子,心下不安。
“昭王十五年,孤方才四歲。是時秦與趙交戰,關係甚惡。趙王欲殺公子子楚,子楚亡歸秦。”嬴政緩緩扣下一子。“從那之後,孤便與母后住在她的母族中。”
這些事夏無且卻是不知。
“孩童時期的記憶,理應是模糊的吧?”嬴政突然問。
“……”
未等夏無且回答,嬴政又自顧自地說道:“可我卻記得十分清晰。母親帶著我這個累贅住在母家,頗受人非議。遭人議論多了,她就極力阻我出門,只許仲父來授我射御書數……”
“我的母親,不是個貞潔的女人。”
夏無且愣了一瞬,而甫一反應過來,便大驚失色,棋子從指間滑落在席上。
“即使已與我父王生下了我,他依舊試圖與仲父結好。仲父發覺她的意圖後便也少來了。”
夏無且瞪著面前風雲際變的棋局,僵硬地低著頭。背後的冷汗一點一點浸溼了衣裳。
王……怎麼會這樣說趙太后?怎麼會當著自己的臣子這樣說!
“怎麼?被嚇到了?”嬴政發出一聲極不沉穩的嗤笑。“十年前她與長信侯嫪毐的姦情人盡皆知,秦王室丟盡了臉面!我及冠親政後處死了嫪毐,她居然還有臉出走!當真是……沒把我這個當兒子的放在心上。”
嬴政將手中的黑子重重扣在案上,閉上雙眼平復心情。他的尾音還在室內迴盪,那聲音竭力掩飾著主人的憤怒、沮喪和不甘。
“王……”夏無且忍不住抬頭。
嬴政睜開眼,眸中又是一片平靜。窗外隱約有鳥鳴啁啾松濤陣陣。
當他再度開口時,音調中竟有些奇異的沙啞。
“那樣軟禁般的日子持續了三年。父王在秦國早忘了我們母子,母親只顧著向上攀,仲父的關心……也只是金帛奇珍而已。”
“孤僻、寡言、暮氣沉沉,越是如此,就越不受喜歡。明明是貴族子弟,卻好像活在墳墓裡。”
“可他打破了我墳墓的穹頂,漏進一束月光。”
漸行下墜的白光把窗外梨樹的影子投進內室,嬴政微偏過臉去,那斑駁的花影就烙上了他的側頰,給人一種溫柔繾綣的錯覺。
夏無且愣愣地看著嬴政,這個王者身上流露出一種脆弱的、懷念的氣息。夏無且甚至暫時忘卻了自己的提防和緊張,忘卻了自己和對方的身份,只曉得看著對方的側臉。
明明之前還生怕嬴政會說出什麼不該讓他知道的心事,現今卻又想往下聽了。
“呼……”嬴政把手一揮,苦笑道:“寫下了,死局。”
死局?夏無且恍惚地看了看棋局。
他是在說棋,還是在說他和那個人之間?
嬴政單手撐額,微微合上雙眼,擺了擺手示意夏無且退下。然而夏無且的指尖講講觸到門時,嬴政又叫住了他。
“孤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只要你把聽到的東西爛在心裡,孤可保你性命無語。”
夏無且沒有回頭。身後傳來一聲輕如飛煙的嘆息。
“我只是……壓抑得久了。目之所及,竟沒有一個能傾訴的人。”
夏無且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夏無且退下不久,蒙嘉輕輕地走進屋子。
“怎麼樣?”嬴政敲敲桌案。
“夏醫官在趙國時一直伴著燕太子丹。太子丹歸燕時,夏醫官留在了趙國,直到戊子年夏。”
“就這些?”嬴政皺眉。
“還有一個細節,”蒙嘉接道。“夏醫官學藝時的師兄,公孫季功,如今就在咸陽城裡開醫館。”
“夏無且常去?”
“據說也不常去,只是偶爾。”
“唔……”嬴政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不置一詞。
翌日,夏無且正在教小藥童辨識草藥年份,門外突然傳來了輕微卻紛雜的腳步聲。無且抬起頭,片刻後只見一名瘦削高挑的男子站到了門口。
正是中庶子蒙嘉。
蒙嘉面色肅然地立在當地,目光在室內逡巡一圈,很快就對上了夏無且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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