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城(第1/6 頁)
剛開始,張子堯只當是自己日思夜想,產生幻覺,或者根本是看走了眼將一個尋常的女人看成是他的孃親元氏——然而定眼一看,站在屋簷下那女人卻身著一件素色羅裙,領口微微立起,領口開得很低,胸前偏下一股桃粉流蘇自然垂落……這羅裙張子堯自然認識,這是他娘生前最喜愛的一件羅裙,死後,他親手為她披上,讓它成為了她的斂衣。
屋簷下站著的,真的是元氏!
張子堯難掩心中震驚,胸口劇烈起伏,一時間猶如在夢中又生怕這夢被自己劇烈起伏的情緒驚醒……下一刻,他就如著魔一般,扔了點龍筆一步衝入雨幕當中!
“子堯……”
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的樓痕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早些時候就知道張家大少爺剛喪母未多時,舉辦完了喪禮便被人帶到京城,如今見他喊著“孃親”,也是莫名其妙——於是當少年突然棄筆,他也來不及阻攔,眼睜睜看著少年扔了筆衝進雨幕中變成一個模糊的身影——
少年似跑得急了,跑到路中間地震產生的裂痕時腳下一滑狼狽摔倒在地,然而他也並未爬起,而是在大雨之中跪穩,渾身顫抖地往屋簷下某個方向重重磕了個頭!
“怎麼了怎麼了?”
“這畫師怎麼突然磕起頭來啦?”
“早就說這些畫家詩人總是瘋瘋癲癲……”
屋簷下人們議論紛紛,皆道這畫師畫了一般突然做出這般舉動莫不是瘋了?然而就在他們七嘴八舌之時,忽聞鼻息之間傳來一陣淡香,像是沉木燒為灰燼後那種安神的氣息——
片刻,一身著白羅裙,黑髮被精緻挽起的貴夫人從他們身邊走過,站在屋簷邊緣,她撐開了手中的傘,一步邁入外頭傾盆雨幕之中——街道上的積水沒過了她精緻的銀線織布鞋,雨水將她那羅裙下襬墜得有些沉重,然而大雨之中,這婦人卻絲毫不見狼狽,步伐輕盈地來到跪在地上、渾身顫抖的少年跟前站定。
眾目睽睽之下,那優雅婦人手中的傘微微傾斜,不顧自己的背部因此完全被大雨澆溼,用手中的傘遮在早就如落湯雞一般的年輕畫師頭頂——
“孩子,你這是做什麼?”
婦人嗓音溫和之中帶著一絲絲的心疼,然而語氣卻亦如少年記憶中那般總是不溫不火的平靜——頭上衝刷而下的雨水不見了,冰涼的水珠順著他的背脊流淌至頸脖……張子堯狠狠顫抖了下,一雙眼極紅,當著婦人的面,又是重重一個磕頭!
啪地一聲。
地上碎石泥濘飛起,泥水和血水順著少年的額頭滴落,他張開手,以跪地的姿勢一把抱住面前婦人的腰,整個人抖得不像話,蒼白的唇開開合合,彷彿無聲地在重複念著幾個字,然而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婦人微愣怔之後,唇邊露出溫和笑容。眼角彷彿也因此而柔和下來,她鬆開了手中的傘,任由它被一陣吹來的涼風帶跑,雨幕之中,她亦微微彎下腰伸出雙手,攔住了少年不住顫抖的肩——
雨幕之中,本該陰陽相隔的母子二人意外重聚,可惜此時所有在場之人卻並不知,他們見證了怎樣的一幕奇蹟!
“——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去送傘!人澆壞了你們倒是賠我個?”
低沉威嚴的男聲響起,棚子之下各個愣住的侍衛們彷彿這才回過神來,見自家王爺面沉如水,各個也不敢再耽擱,連忙應了,找來傘,一窩蜂衝進雨幕當中!
“一群廢物。”
樓痕掃了眼四周,最終目光定格在滾落到地上、濺上一些泥水的點龍筆上——那筆孤零零被人遺忘在地上,精緻的筆桿因為染了泥水變得有些狼狽,明明是毫無生命的物件,居然顯得有些無知無辜的模樣……樓痕微微蹙眉,似對眼前自己無法掌控的突發情況覺有些不愉快,三兩步走到那點龍筆前正想彎腰拾起,此時,另一隻手比他更快地從地上將點龍筆拾起——
樓痕微微一愣,抬起頭定眼一看,這才發麵前不知何時站著另外一個人,來人不過張子堯上下相仿的年紀,不同的人這人身材高大,眉宇之間和張子堯莫名相似,但是……整個人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沉和令人討厭的氣質。
那人將點龍筆從地上拾起,也不擦拭,便順手放回桌邊。
“你是誰?”樓痕問。
“王爺千歲,在下張子蕭,是張子堯的堂弟。”
那人沉聲回答,一邊打量著方才張子堯畫了一半未畫完的畫,濃重的眉稍稍蹙起……片刻之後他又抬起頭,滿目沉澱地對視上樓痕,不卑不亢一字一頓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