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折琴記(八)(第1/3 頁)
所有的幻像消失,塵封的雙眼終於睜開。
只消一眼,陸知非就知道那是虞涯回來了,那雙眼睛裡,彷彿有種震懾人心的力量。
然而陸知非還沒高興一會兒,虞涯就忽然吐出一口血來,外放的氣場快速縮回,忽然間就弱了下去。只是虞涯的眼神仍然堅毅,他隨手擦掉唇邊的血,站起來。
“我要去崑崙。”這是他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
“不行,你跟我回去。”星君拒絕得斬釘截鐵。
“我必須去。”虞涯卻也堅決,兩人對峙,誰也不讓。
氣氛一時僵硬,陸知非看了眼商四,商四這才慢悠悠地走到兩人中間。他只是往那兒一站,僵硬的氣氛瞬間被打破,隨即他看向虞涯,“給你半分鐘,你可以嘗試說服我。”
虞涯毫不畏懼地直視商四,“我想再去那裡看看,或許只有重新再走一遍當年的路,我才能做回真正的虞涯。況且,那裡有我想要給南英的東西。”
商四歪著頭打量了他一眼,隨即微微一笑,“好吧,你說服我了。”
“商四!”星君現在只想儘快帶虞涯回去,唯恐有變。
“彆著急,左右也不差這點時間,我看著他不會有事。”商四聳聳肩,目光越過窗沿看向遠方,“而且我們也確實需要回一趟崑崙山。”
半日後,崑崙山。
前兩天的那場大雪崩讓山頂看著像禿了一塊,但是經年的嚴寒累積,仍然寒意徹骨。陸知非其實一直覺得這景象很神異,因為崑崙山向陽的那一面,也就是道觀所在的地方是溫暖的,四周硃紅翠綠,一如他想象中仙山的模樣。但是後山洞穴這邊,終歲嚴寒,那雪像是從來沒有化過,倒是另一種仙境的模樣。
虞涯的腳步略有些匆匆,直到快走進山洞時,才又忽然慢下來。
回憶的氣息漸濃,那些亂石裡散落的枯樹根就像舊日傷口上脫落的痂。以往他一次又一次回到這裡,卻像看著別人的故事,逐漸感受不到其中那份刻骨銘心的痛。
可現在那種痛又回來了,會痛,說明他還活著。
陸知非就見虞涯忽然在洞穴邊跪下來,不顧髒亂,雙手撥開那裡的碎石,甚至用他那柄威名赫赫的卻慈劍挖開那裡的泥土,像是在找著什麼。
誰都沒有去阻止他,不消片刻,虞涯的衣袍和雙手已經滿是泥土,而他也終於挖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
那是一截腐爛的根,它深深地埋在泥土裡,不知年長。而虞涯的手已經摸到了泥土下的岩石,那些纖細的一碰就爛的根系就長在岩石裡,而那些岩石冰冷又堅硬,毫無柔軟可言。
虞涯挖著泥土的手頓住了,他雙手捧著那些腐爛的根系,痛苦地閉上了眼。
他彷彿又看見了那一年的風雪。
他為了永絕後患不惜佈下七絃殺陣,可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重傷,難以想象的重傷,讓虞涯幾乎透支了自己的生命,才將琴曲奏完。
他本可以坦然赴死,因為佈下七絃殺陣本就是他順應道心所做出的選擇,可是南英又該怎麼辦?
崑崙山順應天道而生,絕不會為了虞涯違背天命。
虞涯還記得迷迷糊糊之間,他看到南英跪在出陽觀前叩首,傾頹的樓觀彷彿下一刻就會壓下,壓得小小桃妖瑟瑟發抖。
然而南英不肯退,那便是整個崑崙山,都不能拿他怎麼樣。
師父出來了,他在嘆氣。
他說天命不可違,想要獲得什麼,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然而南英那時還聽不明白這句話,他只希望能救虞涯,別的什麼也顧及不了了。
於是他們在後山的洞穴裡,一待就是很多年。
虞涯還記得南英第一次到這裡時,眼眸中流露出的擔憂和畏懼。他自小長在如詩如畫的江南水鄉,哪裡見過這樣的風雪?
他還記得南英跑到白玉臺上窩在他身邊抱著他,喃喃地跟他撒嬌說:“好冷呀。”
可是隔天,他就在洞口紮了根。柔軟的根系破開泥土,深深地扎進冷硬的岩石裡,汲取著微薄的養分。虞涯躺在白玉臺上不能動彈,但他能感知到周圍發生的一切。
樹紮根了,花開了,蓬勃的生機源源不斷地輸送進虞涯的體內,也為他擋住了外面的風雪。
可是多冷啊,他能感覺到南英在發抖,他被冷硬的岩石包裹著,動不了了。唯有偶然飄落的桃花會飄到白玉臺上來,輕輕拂過虞涯的臉,好似在跟他說悄悄話。
一年又一年,洞穴裡都靜悄悄的,再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