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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搶白:“現在已經成年啦!反而是你,怎麼揹著書包?還在上學?”
“嗯,在對面的天本讀夜大。”
“你不是已經上班了嗎?”
“那是打工,要攢學費嘛。你這也是打工?”
“對,最近調來夜班線,坐穩嘍。”我瞄到他胸前的名牌,這次是學生證,印著名字,泉友充。
就這樣,他每週有四天會乘這條線,傍晚去上學,凌晨回南岸。沒有乘客時,就聊一會兒天。一次,正聊得開心,我的手機作響,接起來聽,對方卻並不回答。我氣憤地等了一會兒,突然察覺聽筒那邊隱忍的呼吸聲。我認出是父親的聲音。一瞬間血液沸騰,拇指下意識按了結束通話鍵。聽見盲音,又覺懊惱,回撥的衝動就在指尖徘徊。
幾秒鐘後,鈴聲再響。我慎重地接起來:“喂?”
“姐!救命啦!我迷路了!爸爸的電話又不通!”梓溫的聲音在強風中忽隱忽現。
“南玻美呢?”
“她和朋友出去玩了,電話也不通。”
“好,我去接你,不要站在路邊,找到最近的飯店在大廳等我。你在哪?”
“臨倉。”
“臨倉?!你跑那麼遠做什麼?”
“爸要她訂購布料,她說要和朋友出去,把工作交給我,說反正年輕人多走動鍛鍊一下也好。”
“爸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說了也不會有改變,我不想夾在兩人中間當炮灰。”
我氣得咬牙,回撥給父親,劈頭就喊:“你到底要搞丟幾個女兒才罷休?!”聽筒那邊磨磨蹭蹭好一陣才傳出猶豫緩慢的聲音:“是梓時嗎?”看來完全不知道梓溫的求救。我怒火攀升,把手機摔在一邊,放出“服務暫停”的牌子,急轉彎調頭:“抱歉,你就在這裡下車吧。今天要提前下班了。”友充點頭,跳下車子:“路上小心!”
川王(6)
我順著通往臨倉的公路尋著標牌一路北上。趕到時天快破曉。南玻美先我一步找到梓溫,正要帶她離去,對我的出現頗感意外。
“真是任性!想走就走,想出現就出現!”她說,“別再靠近我們家,你遲早帶壞梓溫!”
“嘖。”每日搭載幾千旅客,應付她綽綽有餘,“遊手好閒、挑三揀四的角色扮演起好母親啦,你還挺勇於挑戰極限的嘛。”
沒想到我會反擊,她也懶得再掩飾:“被掃地出門還好意思趾高氣昂?除了嘴巴厲害還有什麼能耐?”
“我啊,”我說,“只要等你發胖。”
“……啥?”
“父母也是無法選擇小孩的嘛。我永遠是我爸的女兒。你哪,發胖變醜,一無是處之後的人生,就全歸我了。你給我好好期待著。”
她發出哼聲,拉著梓溫撞過我的肩膀離去,邊走邊打電話給父親大叫:“你們竟然瞞著我私下聯絡?!不是說好了要態度一致嗎!這種年齡的小孩最愛逞強,你一讓步她們就會無法無天。你這樣沒有原則,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麼繼續教育梓溫!”梓溫回過頭來,又露出那種同情的眼神。
我逞了口舌之快,但也間接將梓溫推上炮灰的位置。後來梓溫在激烈的爭吵聲中躲在臥室哭著打電話給我:“姐……姐……怎麼辦?帶我走吧?是不是……我們那時候,和外婆走就好了?姐你知道外婆住哪裡嗎……?”
我只有搖頭:“再給我點時間,很快會帶你走。”
為了攢兩個人的生活費,我申請加長工作時間,也常常替班。為了節省一切花銷,不得不考慮休學。
夜間專線上,友充仍然若無其事地搭乘、和我聊天,即使知道我與家人關係複雜,也從不過問私事。到底還是乘客,我想。就算聊得再投機,緣分也只到下車而已。一次,我忍不住問他:“那個時候,報警了嗎?……我跑走之後,你不是說會去報警嗎?”
“沒有。看你嚇成那樣,以為膽子很小,一旦失敗就會跑回去找媽媽。”
“是嗎……”
“你這是失望的表情?”他失笑,“你到底是希望還是不希望人家報警啊?為什麼一副又想逃又想被抓的彆扭死小孩表情?”
“喂,別隨便下結論。生活太順遂的人才習慣自以為是地總結別人的人生。”
被我蠻橫地攻擊,他也不生氣:“是這樣嗎?假定別人生活順遂自己卻生活辛苦,才是自以為是吧?”
“……”我理虧閉嘴。
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