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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房。 。。
1 交匯地(8)
一次呷瑪涅巴陪著來訪的法國白臉毛人顧察博士來到院中,來訪者瞧著這幢已有三百年曆史的土司大宅,說什麼“這建築是凝固的音樂。”這句話,呷瑪涅巴想了一個冬季也沒有想通,納悶地自問:“怎麼石頭壘的房子會唱歌呢?”後來,他確信洋人是青稞酒喝醉了說的瘋話,倒是法國人送給他的鍍金懷錶一秒不差地轉動著,比更夫和雞的報時準確。
繞過花臺,牡丹花在芍藥的陪襯下競相綻放。就連老涅巴也記不起什麼時候漢地賀牡丹的習俗也在雲府流行。每到這個時節,前來賀牡丹的達官貴人絡繹不絕,一來賞花,二來站在寓意興旺發達的牡丹花前說一大堆讚美的話套近乎。這時,格央宗夫人總是笑得合不攏嘴,她問過花匠牡丹盛開的秘訣,花匠偷偷告訴她說:“每年春夏交替時頭道蟲草出來時,我就守在行商市的蟲草攤處,用手輕輕掃攏蟲草商販用刷子刷掉的附在蟲草上的泥巴,然後就帶回這些泥巴,蟲草泥是最好的肥料。”夫人得知這一秘訣便悄悄吩咐花匠,“不要告訴別人。”
雲府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在呷瑪涅巴的眼裡就像情人似的。熟悉這裡的一切,就像熟悉自己身上的每一個部位。令他納悶的是:這次老爺為什麼將巡視領地的大事完全交給絨巴多傑去單獨完成。在他看來,大少爺是一個善於突發奇想有創造性又有破壞性的人,為人過於直率,像年輕時的雲登,更像留守在玉龍牛場祖地的親戚們——剛烈、喜用暴力擺平事情。常常做出令父母瞠目結舌的事情,果敢而缺乏理智,處理大事情還缺少經驗,目前難以擔當此重任;二少爺多吉頓珠的心思全在唱歌跳舞和愛好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上,對權力沒有絲毫的興趣。從小就愛趴在地上看螞蟻搬家;追捕茅房裡嗡嗡叫的屎蜜蜂,那些螞蟻和蜜蜂被他弄得不是缺胳膊就是斷腿的;稍微大一點時就把八音盒拆得七零八落而無法還原;將法國人照的全家福照片的玻璃底片用來當幻燈片,結果被燭光的溫度熔化的膠在玻璃上流得奇形怪狀,被父親狠狠地揍了一頓;爾後又對小動物感興趣,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一隻巴掌三分之一大的袖狗,好奇的女人一邊驚訝如此稀奇古怪的小狗,一邊又咋咋呼呼地伸手,想摸又不摸;後來對洋人送的自鳴鐘著了迷,那隻足有三尺高的臺式鍾,每過一小時,鐘頂的一扇小門就自動開啟,從裡面走出一隻神奇的布穀鳥,時間是幾點它就布穀布穀地叫幾下,每當這時二少爺便會掀開門簾朝著院裡的傭人們學著布穀鳥叫,傭人們從此不看太陽聽他的叫聲便知道現在的幾點了。他就是在這樣一種好奇的經歷中長大的,涅巴甚至擔心,說不清哪一天因為他的好奇會把自己的老婆弄得缺胳膊斷腿的,他對家族的興衰全無興趣;三少爺降央欽批兼有了前面兩位哥哥的優點,在他們兄弟中,呷瑪涅巴最賞識的就是他,但偶然在欽批六歲時的一次夢囈中聽見他說,“我憶起許多許多前世,一世、二世、五千世……我知道我出生在各種時空,知道我每一世的好運和厄運以及每一世的死亡和再生……”從那一刻,涅巴就斷定他遲早是皈依佛門的高僧。
“這次巡視領地最少也得花上兩個月時間,因此在給各地的信函中時間上要一一銜接好。”呷瑪提醒仲衣生根。
“哦呀。”仲衣生根允諾。這時娜雍來告訴說:“老爺有請。”
用完餐,一陣寒暄之後黃格根起身告辭,臨走前又說了一番表示即便耗盡終身心血也要幫助土司成就這番事業的豪言壯語。看見土司很高興的樣子,兩位涅巴也就免禮而入。
雲登對兩位涅巴說:“我今天感覺到渾身沒有力氣,陪我出去走走。”
2 亡命“茶馬”路(1)
臨近黃昏,鄭雲龍沒有過完開齋節就偷偷溜出坐落在永慶巷的清真寺,出來時嘴裡塞滿的粉蒸牛肉顧不及下嚥就沿巷子一路狂奔,腳不粘地的奔跑給慵懶的成都之夜踏出一串驚慌,素來愛小題大做的成都人,拉黃包車的、端著簸箕賣油炸鵪鶉的,以及遊蕩的野狗被這突如其來的“旋風”驚得左右躲閃,有人罵道,“慢點,奔喪是不?”他因急跑而生風的耳邊隱約傳來百年老店店主蘇鴨子的調侃:“這大龜兒子一定是瘋了。”常年在小南街街口擺攤的宋鞋匠幫腔說:“他是絲綢商錢老爺的保鏢。”飛奔的身影從街口快速移向府南河的南門大橋。
約莫十分鐘的狂奔,就在鄭雲龍感到僅靠鼻孔呼吸快要喘不過氣的一瞬間,府南河邊錢府宅院高大陰森的輪廓搖晃著出現在他眼前,他對自己說:“真主保佑,活到現在就為了這一口牛肉,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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