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3/4 頁)
刻後,他若有所思地補充了一句,“當然也包括我第一次為愛而生的初戀……”
為了躲避追殺,他倆不分晝夜地逃命,玉珍的腳上打滿了血泡,腳板一粘地那針刺般的劇痛使她直不起腰,是鄭雲龍的愛支撐著她一蹶一拐地咬著牙前行。就在褡褳裡的饅頭和鹹蘿蔔乾吃完的第五天的下午,他們一路爬坡上坎地逃到了城門洞上嵌刻著“碉門”兩字的地方。一路探問,他倆認識了一群天全窩凼子村背茶包的背夫,這群背夫們瘦削不堪的臉上像是蒙著一層灰,他倆跟隨這些灰頭土佬人踏上了通向藏地的“茶馬古道”。
天麻麻亮,隨著那位頭纏青布的中年人一聲吆喝:走起,九個背夫依靠手裡的杵柺用力撐直半蹲的身子,背起如方桌大小疊加的茶包步履蹣跚地向生活問道,像地獄裡的苦命鬼。玉珍用妥協的眼神看了看鄭雲龍,他卻一聲不吭地繫緊包袱安慰她,說:“管他的,是禍?是福?全憑真主保佑了。走吧。”(只要有玉珍的身體日夜陪伴著他這話停在嘴裡。)令他倆咂舌的是,所謂的茶馬道,其實就是坑坑窪窪七彎八拐的羊腸小道。這群背夫中,年齡最大的楊大爺六十一歲,最小的伍滿金剛滿九歲。讓玉珍難以忍受的是,每晚歇息時,背夫們身上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汗臭、腳臭味、餵過豬的豬草味,當她極不情願地嚥下他們懷裡掏出的混著汗味的玉米饃時,那滿嘴粗如沙粒的玉米粉讓他倆初次嚼出了在大山深處未來的艱辛。
多年以後,鄭雲龍乘坐滑竿每次翻越馬鞍山時,背夫們彌散在古茶道上以汗臭為主的混合味就撲面而來,記憶深處那緊緊拽住玉珍的手那種永不分離的感覺,那是刀都砍不開的青春動力,是愛情的力量溫暖著兩顆受傷的心去戰勝一路的飢餓和驚嚇,“唉,要是玉珍在就好了。”他向真主坦言他非常懷念那股難聞的混合味,它伴隨著他們患難相惜的初愛。
鄭雲龍清楚地記得翻馬鞍山的那天早晨,橫在眼前的大山拔地而起,背夫額頭的愁紋如同纏繞在大山間的雲霧,凝重而沉悶,給兩位從未見過大山的平原人一個下馬威。路上,除了被沉重的茶包壓出的急促的呼呼呼的喘息聲外,看不到背夫們有絲毫的快樂。快要到山頂是時候,被稱為鬼門關的路陡峭起來,眼前的路完全是在崖壁上鑿石而修的,陡直的岩石連野羊都不敢前行;低頭是一不小心就墜入就碎屍萬段的深淵,像豐都鬼城裡的斷魂橋,所有的背夫幾乎是側起身子府住巖壁挪動碎步過去的。鄭雲龍的冷汗不知不覺打溼了衣衫,在谷底沿著山道往上爬的時候,玉珍就看見日曬雨淋的死人白骨橫在路邊,恐懼就一直揣在心裡。此時,她再也不敢邁步了,緊緊拽住雲龍的手臂哭著說:“雲龍,我們回去吧。”
2 亡命“茶馬”路(5)
“回去,回得去嗎?今天就是在這裡摔死,也比回去被錢家整死強。”說完將杵路棍使勁摔下懸崖,大聲吼道,“你瞧瞧楊大爺,瞧瞧小滿金,他們都能活,難道我們就不能活嗎!”那吼聲使山崖上的鳥窩撲騰出數只受驚的鳥兒飛向天空。
“別往下看,盯住前面的路,這是螞蟻蹬腿都要把人蹬下崖的鬼門關。”氣喘吁吁的伍福根嗓子幾乎被巨大的茶包壓啞了,他像蝸牛一樣磨蹭著來到他們身旁。經過一番勸說,玉珍幾乎是匍匐著爬過了這一段陡峭的山路,手掌和指甲縫裡嵌滿了苔蘚,遺憾的是汗水、血水和淚水並沒有使腳下的道路寬闊起來。鄭雲龍扶住驚魂未定的玉珍憑藉這裡的險要罵道:“錢家狗日的雜種!這下抓不到老子們了!”當這擁堵在血管裡的憤怒之聲從山崖間折回的時候,一股真主賦予的勇氣從天而來,“老子總有一天會混得人模人樣地回成都的。”他的拳頭在崖壁上敲得悶響,苔蘚密佈的石壁上露出了白生生的肉,肉由白變紅浸出了殷紅的血。
天嘛擦擦黑,蝸牛一樣爬行在最後面的楊大爺緊鎖的眉頭展開了,他像要吐出五臟六腑似悶聲悶氣地說:“快要到泥巴堡了。”這話多少給一路叫苦連天的玉珍帶來了安慰。鄭雲龍攙著她朝山腰俯看,只見七八間茅草屋,歪歪斜斜地立在小道旁。露天壩裡擺著六七張長長的條桌,條桌兩旁放了十多根長條凳,背夫們的柺子跺在石頭上的聲音給店主帶來了生意。遠處,在桌邊兩個圍圍腰的婦人抬手張望並妖里妖氣地說:“窩凼子的那撥人來了,喂!伍大哥,快歇店了!”一說話就扭腰的對另一位胡亂抹了些唇紅的女人說,“嘻嘻,你的那位相好等不急……”說罷倆人會心的淫笑混在一起。當背夫們卸下重得要命的茶包後,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喲喂,又是一天了。”這有氣無力的聲音別說鄭雲龍就連大山聽見都感到累。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