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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西大院”。這西大院是北城的一個著名茶館,這種茶館不是單賣清茶,還賣炒菜、滷麵、烙餅等等,地面極寬,與大戲院差不多,足可以容下四五百人。每天早晨,北京城的一般遊手好閒的人,都要來此消遣、聚談。欄杆上掛著許多鳥籠,全是茶客們攜來的,嘰嘰喳喳地叫著,聲音很是雜亂。如今一朵蓮花劉泰保一進了這茶館,就覺得熱氣騰騰,臉跟耳朵全都十分舒服。他把老羊皮襖一脫,搭在左臂上,兩眼東瞧西望。有許多人都站起身來,帶笑招呼他說:“劉爺! 請這裡坐!今天來得早啊!”劉泰保也笑著向招呼他的人點頭,並說:“還早?快七點鐘了!”
這時就有個人過來拉了他一把。他扭頭一看,原來是本街著名的土棍,外號叫禿頭鷹。這人是個禿頭,長得跟一隻癩犬一樣,穿的可是青綢小皮襖、青綢夾襖,抹著一臉的鼻菸。他平日吃寶局、打群架,無所不為,無人敢惹,可是他叫劉泰保打過,因此他佩服劉泰保,二人遂結成好友。當下劉泰保就說:“老禿!你拉我有什麼事兒?”禿頭鷹說:“你這兒來!我聽來一件新聞,打算告訴你。”劉泰保笑著說:“你還有什麼新聞?一定又是哪個大姑娘養孩子的事兒!”
禿頭鷹把劉泰保拉到自己的座位旁,他就往一個虯角的小碟裡倒了點兒鼻菸,往臉上抹著。他給劉泰保倒了一碗茶,探著頭問說:“昨天晚上,聽說你們府裡出了事兒?”他說話的聲音極小,並且眼睛向旁處溜著。
劉泰保倒不禁吃了一驚,說:“啊呀!你這禿頭鷹的耳朵倒真長!”
禿頭鷹趕緊使了個眼色,說:“小聲!”劉泰保回頭看看,只見遠處有兩個人,都穿著短衣,都很闊,正在那邊同別人談話。禿頭鷹就悄聲說:“那兩個人是張八、龐九,都是提督衙門的班頭,輕易也不來到這兒喝茶,今天大概也是為你們那件事!”
劉泰保一聽,卻不由得生氣,就故意大聲說:“這真是豈有此理! 貝勒爺已經不願深究了,還用得著他們瞎獻什麼殷勤?”
禿頭鷹趕緊把他揪了一下,說:“老劉,你這不是成心找麻煩嗎?” 又悄聲些說:“昨晚的事雖然府中不願深究,可是衙門還吃不住。你想,昨天幸虧是府中只丟失了一口寶劍,倘若有人拿著寶劍進去,做出點兒事來,那可怎麼好?因此今天各處官人都查得很嚴!”
劉泰保用拳頭一捶桌子,說:“他媽的!倘若有人敢說那件事有我的什麼嫌疑,我就割他的腦袋來!”禿頭鷹更悄聲一些說:“不是假話! 真有人疑惑是你!”劉泰保立起身來,一把抓住禿頭鷹,瞪著眼睛說:“你告訴我,誰說的?我立時找他去!”
禿頭鷹把他按著又落了座,就笑說:“別人沒疑惑你!只是我想,有你老哥在府中教拳,還能叫府裡失了盜,這於你老哥的名氣可不大好聽。我想你老哥今天應當出趟南城,到各客棧各鏢店裡去訪一訪,如若有什麼從外處來的江湖英雄,你就探聽探聽……”
劉泰保卻微微笑著,擺擺手說:“鏢行客棧裡別說英雄,連狗熊也準保沒有!我一朵蓮花絕不到他們那兒去瞎找。現在……”說到此處,他把聲音壓得極小,就說:“我跟你打聽一件事兒。你可知道北京城新近來了父女二人,爸爸是耍流星……”
禿頭鷹接著說:“女兒是踏軟繩?”
劉泰保搖頭說:“女兒踏軟繩我倒沒瞧見。現在他們那父女還沒離開此地嗎?”
禿頭鷹笑著點頭說:“還沒離開,昨天在鼓樓西我還看了半天呢! 這幾天他們常在那地方練,一天掙的錢不少。那個小姑娘模樣還不錯,腳兒更可愛,就是跑慣了江湖,肉皮兒太黑,要是多搽一點兒粉,也真值幾吊錢。你老哥打算怎麼樣?是想探一探嗎?”劉泰保沒有言語。禿頭鷹卻又笑著說:“我勸你老哥千萬別費那事。那是江湖上的小玩藝,別看他們能踏軟繩,要叫他們躥房越脊可就不行啦!常常有這種人到北京來求錢混飯。前年還有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帶著個十七八歲的媳婦。夫妻倆耍十二口刀,也在北京耍了有兩三個月,後來悄沒聲兒地就走了。你要疑惑那爸爸跟女兒是飛賊,那你老哥可是自找著白費事兒!”
劉泰保搖搖頭,微笑著不言語。又喝了一碗茶,他就微笑著說:“老禿,多則十天,少則三日,我要叫你看看,我劉泰保不用官人幫助。要破這件案子!老禿你看看!”說話時,他解開衣服,露出了他那像石頭一般的胸脯。只見肉皮上用針刺的有茶碗口大小的一朵蓮花,下面有荷葉託著。那荷葉卻不像是用針刺的,是一塊黑色的帶著皺紋的疤,像是拿燒紅了的鐵器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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