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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想不聽都不可以。
五是溫六遲跟他們私交甚篤,他們極樂意去聽這樣一個良朋益友至交長輩的話。
六是他們心底裡本就同情溫六遲孤家寡人,讓他信口開河的發洩一下也好;再說,六遲的話他們在同感之外,大都十分同意。
四十以後的溫六遲也別無大志,糾集了這些人,便開了這家客棧。
開這家客棧可以說是他由來已久的心願,亦不為過。
主要原因是,溫六遲早年遊浪江湖、闖蕩歲月,去過不少地方,住過不少客棧,從京華名樓到露宿街頭,不管馬上休歇或餐風飲露,他都試過。
他發現旅人想打一歇息安枕之地,實在太不容易的,就算大都名城的客店住處,儘管門面裝飾工夫到家,但裡面卻不見得能使旅客安息歇腳,反而常是應有的沒有,不應有的盡有。
有什麼?有時候,客店房裡居然有的是蟑螂、蝨子、蜈蚣、老鼠、甚至兩雙烏龜和一條大蟒蛇!
別的不說,要香皂,沒香皂,只有一大團黏黏糊糊還冒著泡溼漉漉的膠乳物,聽說便是肥皂——你教人怎敢把那不知年前鼻涕還是過時精液的事物塗在身上?
上茅坑,不自行取塊磚頭墊著下邊,你便形同將屁股蹲在糞水上,這還不打緊,橫空還飛著糞坑蒼蠅,什麼綠頭的、紅頭的、藍頭的、金頭的全都到齊了,連最新品種色彩斑斕的花頭蒼蠅,都老實不客氣的,各帶異味也各揣(它們)“食物”在你臉上、唇上乃至眼珠子上才一駐足,就地大啖起來。
這還不要命,要命的是要廁紙沒廁紙,在那種荒疏的年月裡,在那種時分,在那兒那樣子的地方,你只有三個選擇:
一就地取材,用褲子、衣服還是襪子什麼。
二還是就地取材,用手解決。
三仍是就地取材,就是用別人用過的“紙”。
不過還有一種方法,倒不必“就地取材”的,甚至是完全“不取材”。
那就是痾了就算了。
不清潔只是髒,一時三刻只是臭,倒不會死人的。
住這種客棧,其慘情可以想見。
溫六遲卻一一嚐遍。
二山雨欲來豬滿樓
當然,也有些旅館、驛站、客棧是有管理的、優良一些的。
但好一些不代表就滿意。溫六遲住過些客店,總算有草紙、肥皂了,但一口喝送上來的茶,才發現滿嘴都是酸的。開啟壺蓋一看,還沒看到茶葉屍,已見浮滿了厚厚一層的小蟲屍。
就算茶葉是新的,水也不夠開;有家茶葉好、水也夠沸,但茶杯裡的白瓷黏上一圈又一圈的汙漬,磨爛指甲刮也刮不去。
茶水都好了些的,也知客人怕蚊子叮,還掛了堂蚊帳。到了入夜,以為有場好覺可睡了,誰知一跳上床去,床板塌了,老公跟女兒還有孩子都跌了個半死不活的;這才把蚊帳一放,誰知天羅地網,連同三百一十二年前的灰塵,一齊罩落在自己一家子的身上,那時始知什麼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說起不漏,溫六遲還遇過有面相貌堂堂的蚊帳,像喜帳一樣,紅堂堂的,又新又穩固,一放落下來,卻見破了屁股連腰大的一個洞,到了適當時候(譬如帳內人困著了之際),蚊子都從那兒大軍殺到,你翻身坐起,堵洞血戰,真是寸土必爭,一步不讓——那蚊帳經歷人世滄桑二三十年下來,紅彤彤的都終變作灰孱孱的了,偏就是這破洞沒修好,讓每一夜每一床每一代的客人持續人蚊大戰。
這漏洞還不是要害,要害的是瓦頂漏水,遇上夜雨(更不必說是連夜雨了),張嘴睡的客人喝了一口天降甘霖,不張嘴的客人卻幾乎給溺斃——原來一夜無話卻有雨,房裡水漲床高:淹水了。
這還不打緊,同樣是“漏頂”,同是個張嘴困著的客人,第二天起來,還裝了一口尿:
當然不是他自己的,他自知射程不致如此勁急,而是樓上房客有位童子尿床還是痰盂破了個洞,他是承先啟後、久旱逢甘霖的一位而已。
就算是京城豪棧,也不見得就完美無缺。
像溫六遲那麼遲睡遲起的客人,他睡的時候已開始聽見樓下叫賣、喧囂、一場覺連場夢裡盡是市肆裡的臭話粗話連遍,連某嬸買那塊布三緡三老闆說三緡六阿嬸說三緡四多過三緡四就不買老闆說三緡五啦三緡五就可以賣……全入了夢也入了腦更入了神,你叫他第二天怎能做事、算帳、頭腦清清醒醒?
睡的時候,甚至連樓上的屎味、樓下的燒包味和街上的人騷味都嗅得一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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