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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的呢喃著什麼。然後,那老人說哥哥根骨奇佳,是練武的奇才,他要收哥哥做徒弟,問哥哥願不願意跟他走。我問我呢?老人卻說我眉心帶煞,若練了武,定會生殺戮,非武林之福,所以不能收我。哥哥沒有答他。那天夜裡,我一整夜都不敢睡,我一直抓著哥哥,生怕他會走了,而哥哥只是抱著我,什麼也沒有說。而第二天早上,哥哥卻跟老人說他願意做他的徒弟願意跟他走。”
“呵呵……”蘭七輕輕笑著,卻笑聲如哭。“那老人便放下了一些錢和乾糧,然後拉著哥哥就走,我死死抓著哥哥不肯放手,可那老人只是揮袖拂了拂,哥哥便從我手中脫開,他拉著哥哥一下子便飛出了破廟,我追了出去,可雪地裡,只見他們在飛啊飛,我追啊喊啊,卻怎麼也追不上,哥哥也不應我,眨眼間,他們就不見了。我不死心,依舊追著喊著……追著喊著……直到我再也沒有力氣跑再也喊不出來。”
“我倒在雪地裡,我在等著,我不信哥哥會扔下我。”蘭七一邊說著一邊搖頭,彷彿重回了那一日,又彷彿到今日她依然不信,“我與哥哥自出生起便形影不離,十二年啦,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我們流浪的那幾年中,曾經有過一個好心的大嬸願意收養哥哥,可是她害怕我的眼睛不願意留我,哥哥便不肯留下,依然牽著我到處走到處捱打受餓。我不信哥哥這次會和那個老人走,我不信……我一直等啊等啊,等到雪落了,等到天黑了,等到風起了,等到睡著了,等到醒來了……可是哥哥一直沒有回來,他再也沒有回來,他真的扔下我離開了。”
“……”寧朗張口,卻只能發出哽咽聲,眼前一片模糊,只知伸出手緊緊抓著蘭七。
“後來,我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怎麼了,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知覺,等到我再次醒來時,已經在梨花冢。然後學了武功,學成後到了蘭家,用盡手段殺了許許多多的人,拿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可是,我不明白……”蘭七茫然著,“我一直不明白,我到今日依然不明白,哥哥為什麼丟下我?我們相依為命,我們生來就在一起……那些年裡,有一回吃了一枚野果後我全身發腫發痛,自那以後,無論吃什麼,哥哥都先嚐一點,沒事了後再給我吃。被別人打罵之時,哥哥總是將我抱在懷裡,用他瘦瘦的背去面對、去抵擋。明明和我一天出生的,可他說他先出來是大的,所以都走不動時,他卻揹我。餓得不行時,他把手伸到我口邊,讓我咬著吸血填肚……你看他明明那麼疼我護我,可是為什麼?”
她驀然轉頭,抓著寧朗的肩膀,問著他:“寧朗,你知道為什麼嗎?為什麼眨眼間就變了?為什麼哥哥那一天會丟棄我?他為什麼?為什麼?”
那張臉上,此刻只有那仿如迷路的孩子找不著家的傍惶與無措,那雙碧眸中,再無絲毫妖邪,那裡盈滿水氣,那裡浮現深切的悲愴與哀痛!
寧朗淚流滿面,胸口窒息的疼痛,可是他無能為力,他無法回答她。
“音音……”他喊著。
“音音……音音……音音……”
他不停的喊著,他只能這樣喊著他,除此他再無他想。
這一聲聲呼喚讓蘭七慢慢回神,看著他,碧眸眨動,似乎清醒了,然後放開他,轉過頭,仰首,卻捂住眼睛,久久再無聲響。
寧朗痴痴看著她,臉上忽然慢慢浮起苦痛之色,眼中無息的滾落淚水。
他住在淺碧山上十多年,他十九年間做的事不過習武,師兄們說他單純,不明世情,義兄說他缺心眼,不懂世人。可此刻,心頭的感覺卻讓他從未有過的明白,他明白容月姑娘說的“萬劫不復”是什麼,他明白師兄曾嚴肅告誡的“沉淪”是什麼……他知道蘭七是萬眾矚目的人,他知道自己是毫不起眼的人,他知道蘭七喜歡戲耍自己,他知道……可是他更知道此刻自己心頭的痛是什麼。
他看著她,目中有淚,卻不曾眨眼,輕輕的緩緩的卻堅定不移的道:“若你是男子,我與你生死結義。若你是女子,我與你生死結髮。若你什麼也不是,只要你是你,我們生死相守。若你不當我是……”胸口劇痛,仿如裂心,後邊那句卻再也無法說下去,只是痴痴看著她,任淚如河決,任蒼天窺覽,任山巒留證。
蘭七轉頭,瞪大眼睛看著他,那麼驚恐的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然後,她猛地跳了起來,飛身而去,那急切慌亂的姿態,如畏天敵。
山崩於面前可不變色,談笑間可殺人千百的蘭七,那刻卻是落荒而逃。
三十、雛鳳初啼(上)
“你這模樣真像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