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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三人抱頭痛哭。
前世今生兩輩子的痛,身體心靈雙重的痛,來得過於猛烈過於急促,讓子釋曾在短期內陷入麻木,忘了反應,這一刻卻全面甦醒。
已經捨棄的世界並不值得追思。曾經的不甘也並非因為眷戀。眼前面臨的又是什麼呢?我還活著。只不過,我的爹孃,我的親人,我的同胞,我的故鄉,我的國家……都沒有了……
子釋在心裡說:這個世界一無所有的是李免,那不是你。可是,為什麼,淚水流啊流啊,怎麼也流不盡呢?
哭了一會兒,覺得一個自己在旁邊靜靜看著,輕輕搖頭嘆氣,而另一個自己正涕泗滂沱,捶胸頓足,滿腔怨恨,充塞天地。終於,李子釋上前將李免擁住,漸漸融為一體——此時此刻,今生今世,只得你我彼此支援,就讓我們一起好好活下去吧。
收乾眼淚,記得洞外不遠有一處山泉,站起身:“小全小還在這裡等著,大哥去弄點水來。咱們準備吃晚飯。”
符生送走符定,帶著一小隊人馬在城中巡視。
昨日進城時天色已晚,直接去了太守府,沒來及細看。這會兒看清楚了,處處死屍堆疊,散落著殘肢斷臂人頭。路上一大灘一大灘紫黑色的血跡,馬蹄踏上去,才發現是凝固的血泊,一踩一個坑。
今晚還是繼續在城外駐紮好了。
早知道要留守,就該阻止符定屠城的愚蠢命令。弄出這麼多死人,搞得這麼零碎,這麼難看,可比收拾活人麻煩多了。傳令下去,先把北城清理出來。屍體堆在幾處空曠地方,到各處庫房找找火藥油脂之類,碼幾個大柴垛,準備焚燒。
繼續巡視。
腳下沒法看,乾脆不低頭。一條街一條街信馬由韁的溜達,參觀參觀房舍屋宇,階欄花木。
彤城建築以黑白二色為主,白牆青瓦,斗拱飛簷。屋角尖尖細細捲曲向上,勾出一道道遊絲流雲,又用青瓦片在屋脊嵌了各種鏤空花草圖案。原本最樸素的顏色搭配,生生糾纏出一番華麗嫵媚來。富貴人家則以朱碧二色點綴,拿金粉描邊,在細節處下足了功夫,為的是豪華而不失格調。
家家戶戶楊柳成蔭,花木相扶。高低錯落,位置顏色都講究得很。月季、梔子、山茶、鳳仙、美人蕉……全部開得囂張燦爛。儘管不少被踩踏壓折,萎頓在地,還在枝頭綻放的,卻照樣昂首挺胸,奪目逼人。
符生不知道那些門窗雕鏤的名目,也叫不出這些美麗植物的名字。只是突然覺得惆悵。
多麼美麗的地方。甚至比畫中仙境銎陽還要迷人。他想起伴隨自己長大的沙漠、殘陽、冷月、帳篷……當然很美,可是,永遠也無法叫人沉醉。
怎麼可能像這兒,哪怕屍橫遍地,血流成河,都讓你忍不住流連忘返。
這些夏人,總喜歡把心思花在這樣沒用的地方(當然,確實很美)。又不禁好奇:什麼樣的人,才會花那麼多心思,把居住的地方打扮得如此妖嬈?一時間又疑惑起來:之前在城頭奮不顧身以命相搏的,真的就是同一批人麼?
不管是不是,都已經成了滿城死屍。
看看天色,太陽馬上要下山。符生返回北門。沿途看見好幾處屍體堆成的小山。一個十戶長過來彙報說找到了不少散火藥和菜籽油。符生點點頭:“今兒就算了。尋幾個穩妥點的地方放著,明天再燒吧。”
出了城,回頭望望,夕陽中的彤城染上了金色霞光,有些晃眼。細節處看不清楚了,只剩下一片一片纖巧秀麗的剪影,漸漸模糊。
半夜,符生猛然驚醒。自己那匹坐騎“越影”正在帳外不安的低低咆哮。
“來人!”
衛兵進來了。
“值夜的人手增加一倍……把範圍擴大兩裡。”
衛兵出去傳令。符生睡意全消,乾脆出了帳篷,準備在營地裡走一圈。腳下的大地突然開始震動,隱約有呼喊聲傳來。幾個斥候飛馬狂奔:“二王子!是夏人,夏人!好多——”
夜襲!怎麼可能?大地的震動越來越強烈,喊殺聲越來越清晰。竟是這般大張旗鼓毫不掩飾的夜襲!
片刻的混沌之後,符生翻身上馬:“吹號鳴笛!”
三千人馬很快結集起來。連續大捷,打得夏人沒有還手之力,不可否認,西戎軍隊有些得意忘形了。好在這些士兵沙場征戰慣了,雖然意外,並不慌亂。
“二王子,怎麼辦?”奉命留下來協助符生的百戶翼單祁焦急的道:“看樣子,對方人馬遠遠超過咱們,不如趁他們尚未合圍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