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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釋想:他準備什麼時候交代身家背景呢?銎陽富商之家,祖籍彤城。彤城姓顧的有錢人也聽說過幾戶,可惜平時沒怎麼留意。母親那邊多半是京裡世家大族——不知他母親孃家姓什麼,否則還可以猜上一猜……等到了西京,這些都該知道了吧?……他究竟……是什麼打算?
忽然很想問一句:你呢?到了西京,你又做什麼?
抬起頭,下巴頦擱在他胸膛,冷不丁喚了一聲:“長生。”對方卻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眼中柔情滿溢,偏偏沒有焦點。一雙手彷彿無意識般在背上來回摩挲,反覆流連。後背的傷疤被摸得癢酥酥,子釋腦袋一歪,又趴下了。後頭的話於是跟著嚥了下去。
只聽他自言自語似的輕輕說:“天子腳下,終歸太平一些。總算不用時時提心吊膽東躲西藏;不用看見死屍遍地血肉橫飛;不用談論殺人放火陰謀陷阱……每天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要生病……”
他這是怎麼了?心裡沒由來一慌,坐起身,望著他:“長生?”
被喚的人猛然驚醒,胸口又酸又澀。收回遊離的目光,抬手撫摸著他的臉頰:“聽話。這一年多,太辛苦。真的不能再折騰了。你……我們……”狠狠心,一刀捅下,“我們到西京去。都市繁華,才有生髮的機會。真去了窮鄉僻壤,像你這樣的,拿什麼換飯吃?”
聽到“我們”二字,子釋忽的放鬆。笑了:“說的也是。唉,打秋風吃大戶吃習慣了,竟忘了要自力更生。”眨巴兩下眼睛,把頭埋在他臂彎裡,哀怨道:“你不肯養我了麼?”
“你就氣我吧……”長生右手按在自己胸腹之間,肝兒疼。
那一個卻不知他這玩笑話裡全是瘀血內傷,拍拍肚皮:“說起吃飯,我餓了。”
“洗漱吧。留了飯,在廚房溫著,我給你端進來。”
動手劫糧的日子定在六月初八。白沙幫弟子與紅頭苗寨也聯絡上了。不獨烏三爺和羅淼,整個村子裡的人都忙得很。
自從出完主意,子釋四人再不提此事,每日練功的練功,溫書的溫書,閒待的閒待。子周騰出所有空餘時間,替許汀然抄了洋洋灑灑幾百頁《聖人家語》,叮囑他記得自己用功。小男孩紅著眼眶重重點頭。
六月初六一大早,四人跟著烏三爺、羅淼來到江邊。
十八總勉強算是個碼頭。就著岩石紋路鑿出的淺槽當作臺階,幾乎直上直下。石縫裡釘了木樁,拴了鐵鏈,權充護欄。即使是臺階下水勢最緩的區域,也處處暗潮翻湧,白沫橫飛。放眼望去,江流滾滾,濁浪滔滔,連帶著礁石、山崖、天空都彷彿一齊搖晃震盪。在岸邊稍微多站片刻,便覺膽寒心悸,要抓住棧道鐵索才敢睜眼,無法想象置身江中將是何等驚心動魄。
解開綁在木樁上的竹筏,用麻繩吊著放下去。羅淼上了筏子,拴好纜繩,等其他人下來。烏三爺指著江心一塊大礁石,道:“看見沒有?那塊石頭叫做“對我來”。要想橫渡江面,就得筆直朝它撞過去,才能藉著石頭周圍漩渦回流的衝力,繞過它順利到達對岸。這訣竅雖然許多人都知道,真到了江心,十之八九心怯手軟。稍有遲疑,就是船毀人亡的下場。”
四人望著那塊石頭,感慨萬千。這樣一條經驗,不知是千百年裡多少船工拿性命換來的。眼前滔天之水曾經吞噬了多少闖灘的勇士,叫他們沉屍江底,魂歸滄浪。
就聽烏三爺道:“闖灘渡江,說到底,靠的是膽氣和功夫,靠祖祖輩輩傳下的秘訣,還要靠老天照應。哪怕再有本事的船工,也不敢打包票,說萬無一失。”
神色和語氣都變得極其嚴肅,看著子釋四人:“你們當真想好了?上了筏子,下了水,可就沒有回頭路了。我只管點篙,三水在後頭掌舵,顧不上你們——以往筏子過了江,人卻在江心飛出去的事,也不是沒有過。有人用笨辦法,把自己綁在筏子上。這招卻太險,容易嗆水。竹筏側了翻了,半點生機也不留。曾經有一個人,綁在筏子上渡江。結果行到江心,因為不得動彈,又驚又怕,活生生嚇死了。”
頓一頓,放緩語氣:“你們若是願意留下來,這回夢津歡迎得很。過些日子,若丫頭會想辦法送小然去玉屏峰“沉香精舍”避一避,或者,你們可以……”
兩個大的對望一眼,一齊搖頭,緩慢卻堅定。凝*香~收*藏
子釋心想:留下來,難道白吃白住袖手旁觀看人家淌血拼命?這一腳踏進去,可就再也拔不出來了。抬頭看看面前驚濤駭浪,胸中豪氣陡然而生:都已經到這兒了,豈可畏難而退?人力也好,天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