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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因為日本人長得都跟花生豆似的,所以叫“日本豆”。
我、張國棟、劉京偉、桑保疆幾個人摸黑胡亂地把課本塞進課桌,然後以百米跑的速度衝出校園,步子直到教學樓從視野裡消失後才慢下來。
“再來電就跟我們沒關係了!”
“人性是多麼墮落呀!”
“我是多麼喜歡墮落呀!”
“去‘工人俱樂部’還是‘紫光’?”
“都行。”
“先看一場港臺槍戰片,再看一場葷素都有的錄影。”桑保疆右嘴角有一顆黑痣,黑痣上有兩三根毛,他大笑或是興奮的時候黑痣就會顫,黑痣上的毛就會跟著抖。其中最長的一根的末梢會畫圓圈。
“回頭再買五十串羊肉串,多放孜然,多放辣椒,一人一瓶啤酒,一邊吃喝一邊回學校。”
“啊,生活!”
“太資產階級情調了,小資!”
“那咱們吃‘京東肉餅’去。朝陽門外原來是拉洋車的聚居地,勞動人民停電都吃肉餅,還喝紫米粥。”
“吃飽了回來,躺在床上,再摸著自己做個春夢……”
“啊,人生!”
“桑保疆,你不是不捨得花錢嗎?上次一起逛東四中國書店,那麼一厚本俄漢詞典,才一塊五,你彆扭半天,不還是放回去了嗎?”張國棟問。
“看電影,我樂意花。”
“也對。不是好來的錢,不能好去。”
“你什麼意思?”
“別吵。電影散場,再看一場錄影,回來是不是太晚了?大門都鎖了。”
“跳牆嘛。多刺激!徹頭徹尾的墮落。”
小七點鐘了,下班的差不多都回到家裡,街上的車不多了。賣報紙的,單車支在旁邊,竭力向晚下班的人兜售還剩在手裡的幾份《北京晚報》。除了朝陽醫院門口幾處賣水果的還是汽燈賊亮,引誘著探視病人的人,煎餅攤、雜貨攤也開始收了。我們並肩走在大街上,我看見,路燈映照著張國棟、劉京偉、桑保疆的臉,他們臉上的粉刺大紅大紫,燦若春花。側頭,天上是很好的月亮,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冷冷地瞧著。我們什麼都不多想地朝前走,前面是不再刺骨的風。將來是什麼都會有的,我們沒有一個人想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武俠小說上說,鮮衣怒馬,年少多金。我們兜裡各有三五塊錢,年輕真好。
而且,那個時候,沒有一個人想到姑娘。我們手拉著手,像南北朝時的同性戀一樣,在大街上走。
我們是長在這方圓十幾裡上的植物,和周圍的建築一樣,可以生長,可以枯萎,可以抱怨,可以喊叫,可以消失,但是不能離開。
後來,張國棟的DV得獎之後,以訪問學者的身份去歐洲,在幾個古老的大學講授中國現代電影,無論課程長短,張國棟的結論都是:中國現代電影,沒有比張國棟更牛逼的了,如果你只有三個小時的時間瞭解中國現代電影,看張國棟的作品就夠了。張國棟沒呆多久就回來了,理由和幾十年前畢加索的一樣:藝術只有在東方,在中國和日本。張國棟在學校兼教職,他寫信告訴我,原來姑娘也像莊稼和瓜果梨桃一樣,每年都有新的一撥兒,新的一撥兒不見得比老的一撥兒難吃。
後來,桑保疆被他的鄉長父親硬逼著去了紐西蘭,說是忘不了中文,學不會英文,就不要回來見他。如果學有餘力,可以輔修工商管理。桑保疆在紐西蘭有個倚山傍海的房子,放閃光雷沒有其他活人能夠聽見。春暖花開,桑保疆的淚水流乾,網上訂閱了無限制版的《閣樓》雜誌,每天吃一塊乳酪蛋糕,喝一升都樂橙汁,夜裡孤寂難耐只得自蔚。桑保疆告訴我,就像他去長城刻下“桑保疆到此一遊”,他也在紐西蘭留下了無數小桑保疆。紙巾裡都是蛋白質,大海里的魚吃了,都會歌唱:Thankyou,撒泡尿。我用電子郵件給桑保疆發過一首李清照的詞,反映他當時的處境,最後一句是:“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桑保疆把“到黃昏點點滴滴”七個字當成他MSN的筆名,勾引了好些不明真相的小姑娘,以為他是個寫詩的,在網上和他徹夜聊天。在桑保疆“到黃昏點點滴滴”,真陽喪盡之前,他爸爸在一個紐西蘭遠方親戚的幫助下,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桑保疆回國之後,就當了他們鄉房地產開發公司的總經理助理,他爸爸是總經理,手裡控制著號稱北京三環和四環之間僅存的幾塊有百萬平米建築潛力的地皮。桑保疆偶爾出現在地產雜誌上,開發出來的樓盤,門口都有泥塑的羅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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