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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雪的主要特點是黑暗。在暴風雨的時候,大自然的顏色是陸地和海洋黑暗,天空蒼白,現在恰恰相反:烏黑的天空,白茫茫的海洋。下面是泡沫,上面是烏黑的一片。天邊籠罩著雲霧,天頂好像蒙著黑紗。暴風雪好像一個掛滿了喪慢的主教大堂。不過教堂裡一點燈光也沒有。浪頭上沒有電光,沒有火花,沒有磷光,除了一片漆黑以外,什麼也沒有。從赤道來的旋風會帶來火光,從北極來的旋風卻熄滅了所有的光芒,這是兩者不同的地方。整個世界突然變成了地窖的圓頂。從黑夜裡落下來的蒼白的點子,在海天之間猶豫徘徊。這是雪片。雪片在空中飛舞,飄飄下降。好像成了精的殭屍布的眼淚。瘋狂的北風吹著繁星似的雪片。黑暗變成白茫茫的一片,好像瘋子在黑暗裡暴跳如雷,有如墳墓裡的喧鬧,復棺布底下的風暴。暴風雪就是如此。底下,海洋在深不可測的可怕的黑暗底下顫抖著。北極的風像電一樣,雪片還沒有落下來就變成了冰雹。天空裡到處都是冰雹做的子彈,海水像中了開花炮似的,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沒有雷聲。北極風暴的閃電也是靜悄悄的。我們有時候說貓“在咒人”。也可以用這句話來形容這種閃電。它像一張半開半閉的無情大嘴似的威脅著人類。暴風雪是一種又瞎又啞的風暴。往往暴風雪過去了,船變成了瞎子,船員也變成了啞巴。要想從這種危險中逃出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切罪惡都是環境逼成的,”慧透了一口氣,回眸對抱素說。“所以我對於犯罪者有同情。”抱素從靜女士的頸脖後伸過頭來,像預有準備似的回答。“所以國人皆曰可殺的惡人,未必真是窮兇極惡!所以一個人失足做了錯事,墮落,總是可憐,不是可恨。”接著也嘆息似的吐了一口氣。“據這麼說,罰的意義在哪裡呢?”靜女士微向前俯,斜轉了頭,插進這一句話大概頸後的咻咻然的熱氣也使她頗覺不耐了。抱素和慧都怔住了。“如果陀斯妥以夫斯基也是你們的意見,他為什麼寫少年賴斯柯尼考夫是慎重考慮,認為殺人而救人是合理的,然後下手殺那個老嫗呢?為什麼那少年暗殺人後又受良心的責備呢?”靜說明她的意見。“哦……但,但這便是陀氏思想的未徹底處,所以他只是一個家,不是革命家!”抱素在支吾半晌之後,突然福至心靈,發見了這一警句!“那又未免是遁辭了。”靜微微一笑。“靜妹,你又來書呆子氣了,何必管他作者原意,我們自己有腦,有主張,依自己的觀察是如何便如何。我是承認少年賴斯柯尼考夫為救母姊的貧乏而殺老嫗,拿了她的錢,是不錯的。我所不明白的,他既然殺了老嫗,為什麼不多拿些錢呢?”慧激昂地說,再看前排的一雙男女,他們還是談的很忙。靜回眼看抱素,等待他的意見抱素不作聲,似乎他對於劇中情節尚未了了。靜再說:“慧姊的話原自不錯。但這少年賴斯柯尼考夫是一個什麼人,很可研究。安那其呢?個人主義呢?唯物史觀呢?”慧還是不斷地睃著前排的一對男女,甚至抱素也有些覺得了慧猛然想起那男人的後影像是誰來,但又記不清到底是誰舊事舊人在她的記憶裡早是怎樣地糾紛錯亂了!靜新提出的問題,又給了各人發言的機會。於是“罪”與“罰”成了小小辯論會的中心問題。但在未得一致同意的結論以前,罪與罰又繼續演映了。
考完了最後一節課,宛露鬆了一口氣,題目出得都很容易,看樣子,這學校生涯,是到此結束了。以後,等著她去奮鬥的,該是事業和前途吧!收拾好書本,她走出教室,她的同窗好友陳美盈和許繡嫦一左一右的走在她身邊,正在爭辯著婚姻和出國的問題。陳美盈認為現代的年輕人都往國外跑,只有到國外去“闖天下”才有前途,許繡嫦卻是悲觀論者,她不停的說:“女孩子,闖什麼鬼天下,我媽跟我說,世新畢業,也算混上了一個學歷,找丈夫容易一點罷了。想想看,這世界也很現實,女孩子唸到博士碩士,發神經病而回國的多得很,沒有一個男人希望自己的太太超過自己!所以,正經八百,不如去找張長期飯票!”“嘖嘖,”陳美盈直咂嘴:“你好有志氣!才二十來歲,就急著要出嫁!你不想想,外面的世界那麼大,我們連看都沒看過,唸書就唸掉了十四、五年,好不容易混畢業了,才正該享受我們的人生,你就急著往廚房裡鑽了。結婚是什麼?結婚是女孩子的牢籠,從此成為燒鍋煮飯,生兒育女的機器……”“誰要你去燒鍋煮飯生兒育女?”許繡嫦說:“難道你不會找個有錢人嫁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