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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忙拉著母驢往前走了一段距離。
“我爹還特意交代過,說這頭母驢正在鬧欄,讓我防著點,我竟把這事兒給
忘了,”花花說,“我爹讓我防著點西門鬧家的那頭叫驢,看,西門鬧死了多少
年了,我爹還覺得你是他家的長工,把你的驢也說成是西門鬧家的驢。”
“他沒把這頭驢說成是西門鬧投胎轉世就不錯了。”我的主人笑著說。
主人的話讓我大吃一驚:難道他已經洞察了我的秘密?如果他知道這頭毛驢
竟是他的東家投胎轉世,對這頭驢來說,是幸還是不幸?紅日即將西沉,花花與
我的主人告別,她說:“藍大哥,改日再談吧,俺要走了,離家還有十五里呢。”
“驢今晚也回不來了?”我的主人關切地問。
花花微微一笑,降低了嗓門,神秘地說:“俺家這頭驢靈性,餵飽了草料,
喝足了水,把韁繩摘了,它自己就跑回來了。每次都是這樣。”
“為什麼要把韁繩摘了?”主人問。
“怕被壞人給牽了去啊,有韁繩牽扯著,它跑不快,”花花說,“萬一遇到
狼,有韁繩也不方便。”
“噢,”主人摸摸下巴,說,“要不我送你一程?”
“不用。”花花說,“今晚屯裡演戲,您快回去看戲吧。”花花趕驢前行,
走出幾步,回頭道:“藍大哥,俺爹說,你不要那麼驢犟勁,還是跟著大夥兒一
塊走穩妥。”
主人搖搖頭,沒說什麼,盯了我一眼,說:“走吧,夥計,連你也想好事了,
你差一點就給我闖下大禍!我是讓獸醫劁了你好呢,還是不劁你好呢?”
我一聽這話,心驚膽戰,蛋囊緊縮,一陣巨大的恐懼襲來。主人,千萬不要
劁我啊,我想這樣吼叫,但話出喉嚨,就變成了一陣啊噢~~啊噢~~的長鳴。
進了村,行走在大街上,我的蹄鐵與路面的石頭相碰,發出節奏分明的清脆
聲響。儘管我心有旁騖,腦海裡晃動著那頭母驢秀麗的眉眼,嬌嫩的粉唇,鼻畔
氤氳著它那泡多情尿的氣味,使我時時想發瘋,但前世為人的經歷,畢竟使我不
同凡驢。人世間的變故,對我有著很大的吸引。我看到許多人,急匆匆地往一個
地方跑。透過他們奔跑中發出的話語,我知道,在西門家的院子裡,也就是現在
的村公所、合作社辦公室的院子裡,自然也是我主人藍臉和黃瞳的院子裡,正在
()
展覽著一個彩釉瓷缸,缸裡全是金銀財寶。這個缸是下午在修築戲臺子的工地上,
挖土時發現的。我馬上聯想到,在那樣的時刻,面對著從缸裡溢位的珠光寶氣,
人們那種含混而曖昧的眼神。西門鬧的記憶如潮湧起,沖淡了西門驢對母驢的眷
戀。我不記得曾經在那個地方埋藏過金銀細軟,我家埋藏在牲口圈底的一千大洋,
連同封在夾壁牆裡的大宗財寶,在土改複查時,已經被貧農團的人起走了啊。為
此,我的老婆白氏,可是吃盡苦頭。
……起初,黃瞳、楊七他們,把白氏、迎春和秋香,關在一個屋子裡審訊,
坐鎮指揮的是洪泰嶽。我被關在另屋裡,看不到審訊的場面,但能聽到聲音。說!
西門鬧把金銀細軟藏在什麼地方?說!我聽到藤條和棍子敲打桌面時發出的啪啪
聲響。我聽到秋香這個騷貨哭著喊:村長,隊長,大叔大哥們,我是苦出身,在
西門家吃糠咽菜,他們從不把我當人,我是被西門鬧強Jian的,強Jian我時,白氏按
著我的腿,迎春按著我的胳膊,讓西門鬧那頭驢日了我啊!——你放屁!——是
迎春的喊叫——廝打聲,被拉扯開的聲音——她說的都是假話!是白氏在申述—
—我在他們家豬狗不如,大叔,大哥,大兄弟們,我是受苦人,我是你們這個階
級裡的,我是你們的階級姐妹,是你們把我從苦海里救了出來,我對你們感恩戴
德,我恨不得把西門鬧的腦子挖出來給你們吃了,我敢把西門鬧的心肝摘下來給
你們下酒啊……你們想想,他們埋藏財寶,怎麼能讓我知道,階級的親人們哪,
你們捉摸捉摸這個情理吧,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