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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第二個故事(3)
病案室外頭一排冰掛。滴滴嗒嗒往下落水。冰凌會哭嗎。
人有的時候就跟猴子似的。張頭張腦地看著與自己不一樣的人,而且會把這些不一樣的人放在聚光燈下。我也會這樣。會很自覺地把自己放在大眾之中,生怕被自己的同類排斥。可是那些與我們不一樣的人不也有自己的同類嗎?為什麼要把他們放在放大鏡下面?等我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時代也開始變得寬容了。
梔子花開了(1)
端陽節到的時候,梔子花開了。過去一直叫端午的,劉醫生把我們教訓了一番後,改叫端陽。
劉醫生說:“月為中秋,日為端午。每個月都有一天的。五月初五是陽氣最盛的,所以應叫端陽。”不知道他的這套是哪裡來的。
說這話的時候,劉醫生手裡拿著一大束梔子花。綠葉白花,香。
劉醫生拿花的手勢很怪,蘭花指。他說:“梔子是應該在夜裡看的。有一種女人的神秘感。”
我不喜歡梔子花,葉子太綠,花太白,氣味太香。放在瓶子裡沒兩天就蔫了。沒意思。還是金雞菊好。賤,放哪都一片熱鬧。
劉醫生嘴一撅:“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花。”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就很迷茫的樣子。
劉醫生是男人。
他不是我們院裡的工作人員,是鐵路醫院的醫生,得了腰椎間盤脫出。我們這兒有一個學正骨的醫生,得了北京一位空軍醫院大師的真傳,手法推拿治療腰椎間盤脫出有很好的療效。劉醫生就住到我們院裡來了。
劉醫生很靜。每天就坐在病床上織毛活。他同藥房的老秦很熟,倆人老是在一起切磋針法、花式。老秦也是男的。毛活織得好。他的兩個雙胞胎兒子的毛衣全是他織的。
冬天有太陽的天氣,常常看到老秦坐在自家的門前,邊曬太陽邊織毛活。線在手裡甩著,四根針穿來穿去,有魂似的。
劉醫生說:“老秦織毛活讓我想到了孫犁的《荷花澱》。”他笑著念道:“葦眉子又薄又細,在她懷裡跳躍著。嘖嘖”。劉醫生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就浮出兩顆小小的酒窩。
我看他,總在想一個問題: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竟然半夜醒過來都會看到劉醫生的臉。想:“男的還是女的。”
實在忍不住了跑去問範醫生。他在外科,也學正骨療法。
“神經病。”範醫生說:“當然是男的。你可以查一下他的染色體的。”
我說:“他織毛活。”
“什麼話?老秦也織毛活。你看他的樣子。”
是啊。老秦長著一臉絡腮鬍子,儘管戴了眼鏡,還是李逵似的。往你跟前一站,天都會黑一下。東北腔響徹雲霄。兩個孩子一手一抱,跑得飛快。
範醫生還是停了停,歪著頭說:“不過這傢伙是有一點娘娘腔的。我給他正骨,他小子吱吱笑,還用手捂臉,說是癢癢。咦,他媽的。”範醫生盯著牆壁,做思索狀,快成鬥雞眼了。
南同我說:“管他男的女的。又不是我們家的人,人家也沒把我們怎麼樣。出院了,誰知道他在哪裡?”南說這話是因為她最近瘋狂地愛上了織毛活。特意託人到上海去買了一套鉤針和毛針還有一本書。一堆彩色的毛線。可是南看不懂。南織毛活,人勾著,脖子伸到書中,兩隻手不停了繞來繞去。很像康復中的偏癱病人。
劉醫生是南的老師。南織毛活的時候,劉醫生坐在一邊,斜著身子像一個青衣。
他們坐在我的窗外頭。我看著劉青衣一樣問南:“你有物件了嗎?”
南,頭也不抬:“沒有。”
“沒有好。結婚是女人的墳墓,這是我奶奶說的。她三十多歲就讓我爺爺拋棄了。”劉醫生又青衣一樣地一嘆。
南乎地站起來。像狗撞到刺蓬上。“哎哎哎,你別碰我。”南拖著毛線,落荒而逃。
南織出了一條圍巾。她把圍巾繞到我的脖子上說:“打死我也不向劉醫生學了。”
還學?我早就看著劉醫生就躲了。他身上有一股花露水的味道。像一股冰水。
空軍的一個參謀同劉醫生一個病房,找到外科主任,咋咋地叫:“那個劉醫生半夜老是哭。你們先弄清楚,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劉醫生走哪,都沒人理他,像一個透明人。
南開始研究精神病學。南看書的時候,偷偷摸摸的。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她對我說:“在大學裡我最討厭這門課了。現在得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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