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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太陽照得眼綠。一個壯漢,六五式軍服洗得發白,帽沿軟軟的。老兵啊。我們這些新兵蛋子全是六八式的,野戰綠,不掉色。新兵都眼紅六五式,洗多了就褪色。浮出一層舊,襯上紅領章,很有老兵油子的豪氣。
老兵油子蹲在地頭,兩手揪住韭菜,一拔。往褲子摔兩下,一手抓著,一手一擼,韭菜露出雪白的根。老兵把綠色塞進嘴裡,咔嚓咔嚓,舌頭伸出來舔舔嘴。老天爺,舌頭是綠的。
我站在地裡,從嘴到胃,全是辣的。
“我轉了一圈了,一所的菜地裡剛澆了尿。我說了讓他們晚兩天的,回頭找他們算賬。”壯漢說:“你們二所的韭菜太瘦,汁少。”他咕咚一聲。
上午我同葦剛給韭菜澆了一層薄尿呢。還是黃醫官讓我們挑了一個發過酵的糞坑,說是發過酵的糞肥力大。那些薄尿進了老兵的肚子啦。
我光著腳挑著空桶,桶裡還有尿的味道呢。
“你多大了?”老兵吐了一口綠口水。
“十五。”
“孃的,這麼小當啥兵啊?會挑水?”
“會。”
“會個屁。”老兵指著菜地邊的水塘:“你過去,扁擔不離肩,把兩隻桶放進塘裡,能挑上來就是會挑。”
你以為我是小姐啊?在家裡我就挑水種過菜,我爹參加過大生產運動呢。咱家有南泥灣精神,有一塊菜地呢。
我一路小跑到了水塘。左邊桶往塘裡一斜,裝滿了。拉上。右邊再一斜,裝滿了。人一吃勁,青松一樣,穩紮穩打上了石階。溜溜地走到老兵跟前,臉不變色心不跳。
“小傢伙,行啊。”老兵嘎嘎笑。把我桶上的繩子挽了一個結:“繩短點,這樣吃力也穩。”他拍拍我的肩:“你的疙瘩肉還沒長結實,少挑點。”
後來知道了,老兵叫“豆子”,外號。1965年的老兵了,汽車班的。參加過全軍大比武,會在鋼軌上開解放牌。
豆子能吃啊。所長說:“這個傢伙,除了石頭,啥都吃。”
豆子說:“盡瞎扯,大便我就不吃。”鼻子哼哼:“我尋思著,放點醋還是可以試一傢伙。”
所長說:“這傢伙,前世什麼投胎的?”大家都笑。
陳醫生說:“這個人的胃一定有問題,他是一種病。你們笑他很不人道。”
晚點名剛結束,豆子朝我和葦招手。
“我弄了樣東西。”他舉起一隻鐵籠。
一條蛇。黑白相間,手腕粗。
豆子開啟鐵籠,蛇從門口游出來。豆子一手揪住蛇的尾巴,蛇頭朝上勾起來,扭著腰。
“敢抓嗎?”
“有毒嗎?”葦說。
“熊樣。有毒的是三角頭,這傢伙頭是圓的。”
我揪住蛇尾巴,差不多跟我一般長了。
“你掄。掄圈子。”豆子甩著胳膊:“跟扔手榴彈一樣。”
我開始掄,蛇在空中划著圈子。
“放手。”豆子喊。
我手一鬆,蛇飛出去了。像褲帶,叭。掉地上了。一動不動。
“小子啊,沒姑娘相,有種。”豆子樂顛顛地竄到蛇跟前:“它的骨頭散了,這下我們可以做湯了。”豆子兩眼放光:“蛇湯啊。”
豆子把蛇吊在樹上。一把削鉛筆的小刀在蛇脖子上劃了一圈,脫衣服似的把蛇皮拉下來。蛇光著膀子,豆子掏出了一隻蛇膽。
“你敢吃嗎?吃了明眼的。”
“敢。”
司務長看到了。喝一聲:“傻成這樣了。”
豆子給了我一隻杯子,我喝了一口,蛇膽放進嘴裡。咕,下去了,軟軟的,沒啥味道。
豆子嘆一聲:“我這是雷鋒精神,先人後己。”
司務長大罵起來:“蛇膽要是破了,封了喉。你就等死吧。”
我臉冰冰的。豆子,你這個王八蛋。
豆子,你還有啥不敢吃?(2)
(2006年國慶,戰友們聚會還說到了我當年吃蛇膽的事情。都說這傢伙傻有傻福,現在還不用老花鏡。)
蛇湯是在空地上煮的,豆子說在屋子裡煮,蜈蚣會從房樑上爬過來,掉在湯裡有毒。
世界是最好的蛇湯就在野戰醫院二所的空地上誕生了。
水清肉白,鮮得我和葦直冒汗。豆子把所有的骨頭都收起來,找了一棵桃樹埋了。他說蛇有靈的,一定要埋在桃樹下。骨頭有毒的,不能紮了人腳。臉上很神聖。嘴裡還叨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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