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3/4 頁)
自己面前讓自己回答:我有太多需要活下去的理由,我每天或每兩天就會得到一封死信,然後要設法把它送到希奇古怪的死信的主人手裡;有一天也許我自己也會得到一封什麼人寄來的死信。老人覺得無論去送達陌生人的死信,還是等待一封寄給自己的未知的死信,都是活下去的偉大理由。而現在,這個理由終於到達了存在的邊緣,送完這封死信,理由就不復存在了。    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空的窗(3)
最後的時刻到了。最後的時刻果真到了。 老人開啟家門,悶了一天的房子有一股黴味,牆壁由於連日陰雨而浮了一層綠茸茸的東西。在他進屋的一瞬間,啪啦一聲重重的脆響濺在地上,一堆細細碎碎的白玻璃在響聲裡攤在地上。老人遲緩地把目光落在那堆碎玻璃上時,是在事情已經發生半分鐘之後。老伴兒的遺像埋沒在碎玻璃裡掙扎著朝他微笑,長長的奇怪的笑容從剛才那一聲爆破聲裡扭曲地綻出,在多種角度的碎玻璃的折光裡變了形。牆壁的潮溼使掛著鏡框的貼鉤連著一層白白的灰皮一同脫落下來。老人彎下身,受傷的右膝發出鐵器生鏽一般吱吱的叫聲,他撫去那笑容上閃閃爍爍的白玻璃,但是,那長長的穿越了兩年多歲月的微笑終於在破碎聲中折斷。他把老伴兒劃破的遺像拾起來,平放在床上,不知所措。 他在房間裡轉了幾圈,然後便開始像往常那樣找東西。找什麼他自己並不清楚,反正他找了起來。兩年來,老人的傢什零亂不堪,找什麼什麼準找不到,而不找什麼什麼準在那兒等著人去拿。所以老人已經習慣了當想找什麼時就不想找到什麼的思維方式,那樣一來,不想找到什麼什麼興許反倒自己跳出來。可是,這會兒老人腦子裡卻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麼,但還是頑強地找起來。他先是在堆放鐵釘、改錐、瓶蓋起子一類小東西的抽屜裡翻到一根麻繩,他猶豫著打了個死結,套了床翅上試試,結果一拉,那繩子就斷了。老人失望地把它丟在一邊,又去找。他走到衛生間,衛生間裡有點昏暗,他看看懸在牆角半空的角櫃,角櫃上堆滿雪花膏、梳子、刷子之類的小用品,老伴兒活著的時候,那些小用品曾經非常有活氣,晶亮著絢麗著呼喚主人。現在,它們覆蓋在一層灰濛濛的塵埃之下黯然失色。他開啟一瓶雪花膏,那膏狀物已經乾枯發黃,他嗅了嗅,隱約還有一絲香味。一種想把這個乾枯發黃的東西吃下去的慾望佔領了他,他猶豫著,想著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忽然,一件小東西撞入他的眼簾,那是一個薄薄的刮鬍子的刀片。他恐懼地顫抖起來,一個場面隨之而生:淋淋鮮血在刀片的細微的切割聲裡從動脈血管中噴射出來,房頂、牆壁一時間爆滿血花,如注的血漿像紫羅蘭猛然綻開一般掛滿雪白的房間。老人又想起幾年前曾在報刊上看到的一段描述:“刀片劃破眼球,流出紫色的漿汁,舌尖上品嚐汽油的味道……”他當時想,這殘忍的刺激性的故事準是一個情感脆弱而又帶有一點自虐心理的女人想像的,她在生活中準是無力自衛才轉頭在故事裡施放殘忍與恐怖。從那時開始,他就害怕刀片,每每總是把它埋在什麼東西下邊,使刀片後面的故事不至於裸露出來。現在,他的神經再也承受不住這小小的薄薄的滿身鬼氣的小東西所帶給他的想像了,他把它顫抖地丟進馬桶,譁一下就把它沖走了。老人又回到臥房裡,定定神,然後給自己衝了一杯淡茶,安靜下來。 “不找了,不找了。”他對自己說。 這時,就在他放著茶杯的茶几上放著一小瓶東西,那東西忽然光芒四射起來,老人的眼睛一下子被它抓住了。這是一小瓶阿普唑侖片(甲基三唑安定片),他牢牢地把它攥在手裡。 老人恐懼著懸了半天的心莫名其妙地踏實起來。他終於完成了一項重大的使命——選擇。心理上的平衡,使他安安穩穩睡了一大覺。 第二天老人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玫瑰色的陽光已在他的床上綿延,輕柔地波動。他急忙爬起來,抓起桌上那封牛皮紙的死信就出了屋。鼠街上人來人往全像急匆匆上班趕路,一臉的不情願,男女老幼都把腳踏車騎得像雜技演員似的。這真是一個奇特的國度,全中國都會演雜技。老人神色緊張地想著,躲著身前身後魚兒一般竄動跳躍的腳踏車,心裡發著慌。這時,他想起自己出門前忘記了吃藥。幾年來,老人每天三次每次三片地服用複方丹參片,這是一種活血化瘀、理氣止疼的用於胸中憋悶的中藥。老人並沒有心臟病,他只是聽說此藥有益於健康和長壽。他每每總是感謝政府給予他的公費醫療。總是想,儘管不能吃上很好的補品食物,但總能吃上不錯的補藥,若是在美國,連補藥也吃不上。他的手在褲兜裡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