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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嬌接了過來,一五一十地數。正好三百,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把錢用布包得緊緊放進了自己隨身的褡褳裡。見那賬房還盯著自己,道了聲謝轉身就走。
按林嬌的推測,老楊家既然能享這樣的超國民待遇,她前身的男人能文當初必定在戰場上立過不得了的大功。然後再按照層層油水刮削下來的千古不變定律,最後能有這三百錢到自己手,也該知足了。錢既然已經順利拿到,趕緊去找以前給能武看過眼睛的那個郎中仔細打聽下情況,完了就要趕在天黑前回桃花村,她估摸沒再那麼好運氣能搭到順便的騾車了,靠步行的話,至少要兩三個小時。
林嬌匆匆往外走,到了二門拐角處時,見剛才那倆衙役背對著自己正在說話,正要招呼下,腳步緩了下,因為聽到好像在說自己。
“劉大同,那娘們和咱老大到底啥關係?你平時跟老大多,透個底唄?”
那個年輕一點的這麼說。
年長些的被叫做劉大同的應道:“啥關係?不就是同村的。你小子問這啥意思?”
第一個衙役說:“去去,這話你說到明天我也不信。就同村的話咱老大幹嘛這麼費事?我剛前幾天聽賬房的吳先生說,她每月來領的三百錢其實都是從咱老大的俸祿裡分出去的!”
劉大同驚訝了,咦了一聲不說話。另個人壓低聲,曖昧地撞了下他的肩:“劉大同,你說會不會是咱老大對這娘們有意思啊?你瞧這娘們,雖是個小寡婦,穿得也不咋樣,只臉蛋身段都擺在那。咱老大看中了,那也是人之常情……”
那人還沒說完話,就被劉大同敲了下腦袋,呸了一聲:“王軍你個臭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小子早看上這娘們了吧?敢拿老大做由頭!咱老大是什麼人?我跟你說,人家是寡婦,我瞧她也是個正派人,來了這麼多次,一句多話也沒。別管老大有沒看中,你小子那雙賊眼少往人家身上瞄,實在尿渴就去杏花樓!”
王軍捂住頭哎喲一聲:“我哪來的膽拿老大開涮,這不是奇怪麼,要不是相好,你說老大這是在幹嘛?”
劉大同摸了下自己腦袋,也嗯了一聲:“被你小子一說,倒也是……”
林嬌實在是驚訝,停住了腳步。
這算怎麼回事?弄了半天,自己身上揣的這三百大錢是楊敬軒出的?這到底什麼意思?還在發怔,就見對面大步過來了一個人,好巧不巧,居然正是楊敬軒,和前段時間在桃花村裡看到的不同,穿著黑色公服,腰間懸柄刀,一臉風塵僕僕,看起來好像剛趕了遠路執完公務回來。
“老大回了!”
劉大同戛然閉嘴,趕緊迎了上去,王軍更殷勤,小跑著過去笑嘻嘻道:“老大,可巧那女人來領錢了,還沒走呢……”一邊說一邊回頭,看見林嬌就在身後,神色一僵,與劉大同對望一眼,搶著往大門去牽外面拴馬樁上拴著的那匹老馬,轉眼便不見了人。
林嬌想避也來不及了,因為幾乎是同一時刻,楊敬軒就抬眼看了過來,兩人四目相對。
林嬌忽然覺得有些尷尬,褡褳裡的那包錢一下彷彿有些咬手。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或者表示下謝意什麼的,見他倉促掉頭轉身抬腳就走,彷彿自己就是洪水猛獸,心裡忽然有些彆扭,見四下無人,忍不住追了兩步,嘴裡說“站住”!
楊敬軒確實執完公務剛回,冷不防當頭撞見了林嬌——他現在潛意識裡比那個從前讓他一刀斷頭的悍匪鬼見愁還要麻煩百倍的人,下意識地就想躲開,急忙轉身,還沒來得及邁步,聽見身後她一聲嬌斥,腳便定住了般地抬不起來,猶豫了下,終於慢慢轉過了身,隻眼睛還是不看她,只跟前次一樣,越過她頭頂落在遠處公堂裡高懸著的“正大光明”四字牌匾上。
“還有什麼事?”聲音很是平板,只緊繃的下頜線條卻洩露出了他現在整個人正處在防禦的狀態之中。
林嬌見他如臨大敵,忽然又覺得有些好笑,低聲說:“上次的事,還沒跟你道謝呢。”
楊敬軒有些驚訝,視線略微下移了些,見她正仰頭望著自己抿嘴在笑,斑駁日影投在她一張臉上,一雙眉毛像修剪過的上好黑緞,眼睛晶亮,甚至看得到自己在她雙瞳中的清晰倒影,心忽然微微跳了下,急忙又抬高視線。
“小事而已,不必多禮……”
楊敬軒含含糊糊應了一聲。
確實是小事一樁。那天晚上這女人離開後,他徑直便去找了黃二皮,把睡夢中的黃二皮拎起來,沒問幾句,黃二皮就招了實情,與她之前說的大致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