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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會變成人妖。他們誰也不理會我是在掙扎。表面的、徒勞的掙扎。
這自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的戰爭。
很長時間以來,書幫助了我。大師的著作總是在另一個世界裡表現最本質的真實,包含著最徹底的堅定。我把它們作為一面鏡子,豎在人來車往的地方,不需要睜大雙目,只是眯縫著眼睛,也能從鏡子裡看出醜惡和虛偽。
並非沒有美好,只是看到美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為美好的東西總是在黑暗裡行走。
我到底讀了多少書,讀了些什麼型別的書,已經無法統計了,不是它的數量超群,而是我的書大多毀於戰火。一個人的戰爭變成了兩個人的戰爭。我以前把我和苗青之間的戰爭當成一種象徵,現在不這麼看了。書把我帶進另一個世界,一個虛擬的世界,正是它的虛擬性,使它在現實面前脆弱無力。我在裡面游泳的時間太久了。我的身軀遊移在村子裡,我肩上扛鋤頭,背上背花籃,手中執牛繩,我的目光無法不關注這個小村落的興衰與榮辱,成長與毀滅。
一會兒缺酒,一會兒缺酒杯,這就是我的全部現實。
可是我多麼不願意從書裡走出來!生活的細節強蠻地侵擾了我的內心,我為什麼要去關注它!我深知自己沒有能力改變一切,卻為什麼要想法去改變它!我本以為拆下那面鏡子,我就自然而然地成為望古樓的人了,事實並非這麼簡單。我永遠也不能成為望古樓人。我沒有故鄉。我是一個漂泊者。“月明星稀,烏雀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依,”這豈止是曹孟德的一時感懷,它是大多數人的命運。也是我的命運。現實是如此的不誠實,讓我簡直弄不懂它是以什麼樣的秩序在向前推進。一個世紀的每種社會風尚,都以有目共睹的趣味愛好,無意之中顯露了那個世紀的道德觀念。我的視野和觀察力,都不足以看到整整一個世紀的面貌,但我可以對身邊的人作出評判。我一直被認為是冷漠的,可他們卻總是在極度的冷漠和過度的熱情之間搖擺不定,極度的冷漠,並不證明具有內在自豪,而是渴望交流的一種變態反應;過度的熱情,並不證明他們心中盛開著關愛人的花朵,而是探聽秘密的一種巧妙偽裝,一旦反目成仇,他們利用熱情探聽到的東西就會發揮作用,一句淡而無味的話,也會直刺人的心窩。
這樣的風尚,顯露出一個攫取的時代,同時也是一個缺少智慧的時代。科學在飛速進步,節奏在不斷加快,工業文明的鐘聲由遠而近,步步緊逼,小小一個鄉場上,也開了好些家工廠,製糖果的,造化肥的,造紙的,沿清溪河一溜兒排過去,慘淡的白牆之內,排出最骯髒的汙水,把清澈了千千萬萬年的清溪河,變得泡沫翻天黑水橫流,以前三伏天爬到岸邊石頭上乘涼的甲魚,再也看不到了,以前在河面上翻飛的白鷗,再也沒有影兒了,以前在河岸的秋風中奔跑的蘆葦,變得稀稀疏疏的了。一切都在病著,呻吟著,可是沒有人看見,也沒有人聽見。
望古樓也快通公路了,一條坑窪不平的土路已修到了寨梁那邊,從有車開上來的第一天,望古樓土生土長的資源就在可怕地流失。青蛙,被稱為田野裡的歌唱家,現在有人夜晚去捕捉,次日一早用車運到場鎮的餐館,鄉場賣不掉,就再從水路運到縣城;青竹扁,是望古樓繁殖最盛的蛇類,它們和山裡的野兔一樣,最早成為望古樓的居民,是望古樓最忠實的開發者,可現在,有人用鐵叉卡住它們的頭,將其捉進尼龍袋裡,肩上一搭,竄進任何一家酒樓,都能賣個好價錢;蚯蚓,我們叫蛐蟮,多麼卑微而勤勞的生命,竟也被人從土裡挖出,送到縣城裡的餐館去賣錢……
是的,什麼都往餐館酒樓輸送,證明我們是在消費而不是在建設。
大自然的道德還沒考驗我們,我們就愚蠢地認為自己是勝利者。集體說謊的可憐蟲,既沒有良知,也沒有智慧。電視上說北京有個滅絕物種的博物館,意在提醒人們開採有度,這是又一個矯情而虛偽的證據,如果讓那些具有與整個大自然榮辱與共的人——也就是智慧的人——去執法,不建這樣的博物館,物種照樣會得到保護,否則,全世界每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都建上這樣的博物館,也無濟於事。
在林林種種的醜惡面前,連山洪也是美的。
當然啦,如果我們不對山上的高大樹木濫砍濫伐,洪水就不可能肆無忌憚地溢位地表,以至於沖毀了成谷的魚塘。愚蠢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先是讓一部分人承受這種代價,然後漫延到整體。人們的心智在無可挽回地滑落,可我們還寄厚望於他們的良知呢。
科學家是值得尊敬的,生活在現代社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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