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第3/4 頁)
全部,分開來還是我的全部。
女人總是在驚慌和渴望中嘗試分裂的滋味,她們似乎不珍惜整體,這讓我產生了危機感。我小聲對三月說:“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去新疆呢?”她說這不是你同意的嗎?是的,是我同意的,但我們還可以改變,在事實既成之前,還有另外的選擇。“選擇……去廣東嗎?去那裡對你沒什麼好處。”我沒回話。她到過廣東,她對那裡比我瞭解,我沒有資格發言。“你想去哪裡?”她問。我還是沒回話。
“想回望古樓?”她終於說出了我的心事。其實她一開始就猜到了,現在才說出來。
提到望古樓,她好像很不屑。我不知道望古樓有哪一點不好,更不知道她為何一心想外出。我覺得她之所以一直在找外出的機會,只是需要獲得一個更符合道德習慣的名聲……
電子書 分享網站
成豆(2)
我就在這樣的氣氛裡一站挨一站,終於翻過了天山。下站安頓之後,我累得不行,三月卻毫無倦色,三月說我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聽起來可笑,到了一個不想去的地方,卻說成是目的地。
人是牛變的,是羊變的,說得再漂亮點,是馬變的,不管生活在山上,還是生活在水邊,靈魂都屬於草原。三月是一個典型。她灑脫到了對滿眼的荒涼也毫不在乎的地步。
這裡的居民非常奇怪,離莊稼地很遠,遠到走上大半天,還聞不到自己曾經流過的汗水味。據說他們曾經跟我們望古樓人一樣,與莊稼地很親密,可是他們用含鹼量很高的河水澆地,澆不上兩年,沃土就變成了鹽鹼灘,土塊老了,硬化了,什麼也不長了,這樣,他們的地就越種越遠,遠到村莊之外,遠到農人的心事之外,春天去播了種,就再也不管,只等到秋天去收。但是,有些種子播下去了,土地卻沒讓它受孕:雪隨時可能降臨,雪一捂,種子就死了。土地跟人的子宮沒什麼兩樣。這樣一來,農民趕著牛車或馬車走在秋天的朝陽裡,除了拉回一車夕陽,什麼也沒有。他們為什麼不把村莊搬走呢,搬到離出莊稼的土地近一些的地方呢?我曾問過一個老農,他的回答很乾脆:祖祖輩輩住過的村莊啊!
這話勾起我無限的心事。我祖祖輩輩住過的望古樓啊……
我還有老父親在那裡呢!
我知道,我走之後,成谷至少是會管他的,但這一點也不能減輕我的罪過。
三月也有老父,還有出嫁不久的姐姐,可她竟然無所謂,也不在我面前提起他們。
這傢伙,我摸不透她。
好在我現在習慣荒涼了,也習慣這裡的生活了,把冰塊用鐵鍁剷起來,再劈開雙腿,用力抱進田裡(這是此處獨特的澆灌方式),我也習慣了。痛苦並不是沒有,有時候可以說還相當固執。遇到這種時候,我就想念望古樓,想念爸,想念成谷和小夭,也想念成米跟苗青。我還想念一個人,就是廣漢。我走了,他最好不要出去打牌,否則人家會欺負他的。這種想念,我在三月面前也表述過。我說到想念親人的時候,三月不言聲,只垂下淡青色的眼簾,說到想念廣漢,她就激動了。她恨我一眼,就去忙事。我還以為她不知道廣漢呢。其實廣漢沒人們傳說的那麼壞。——當然不必說這些了,我最好習慣連親人也別想。
初來的時候,到了應該上桌打牌的時辰,我的雙手就顫抖,像得了帕金森綜合症,現在不抖了。我成了自己也認不出來的人,我變成另一個我。看來世界上只有一個我這說法值得商榷。男人改變不了女人,女人卻可以在不傷筋動骨的情況下把一個男人變成另一個男人。我就這樣被三月改變了。三月是一個好女人,我承認。晚上,三月說,耕我。到了白天,三月就耕我了。人不知自己死亡的一天,這是上帝對人的照顧,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亡,人就有了未來。我始終覺得,我的未來是會和親人們走到一起的,是無法與望古樓割斷聯絡的。
這讓我在新的習慣裡儲存著過去的影子和未來的企圖。
。 想看書來
時間
我既不歡笑,也不愁苦,是因為我既沒有快樂,也沒有悲傷。我是被上帝流放到世間的永遠的囚徒。我的前面是空,後面依然是空。別的一切用我來計算壽命,我卻不能用別的來估量生死。我沒有生死。我的眼裡也沒有生長,只有死亡。我推著一輛大車,車上並排坐著生命的笑臉和死神的枯骨,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從大漠上走過,從高山上走過,從江河湖海里走過,不放過一粒塵埃,不放過一滴水珠,所過之處,生命把笑聲施捨給大地,可緊接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