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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步。的確,她不大懂得繪畫技巧,但她的色彩感卻是如此強烈。一個不苟言笑的人竟會把最燦爛而危險的金黃|色駕馭得如此純熟自如,真令人難以置信。我們互相望著,許久都沒有說話。最後她開始俯身將這些畫攏在一起,我突然問:“這舞女是中國人,而背景中的人卻都是外國人,這是怎麼回事?”
“一箇中國姑娘在外國當舞女的故事。”她平淡地說。
“這舞女真是迷人,你認識她?”
“她是我女兒。”她平靜地說,“她從小就不安分,很喜歡跳舞,喜歡香菸和烈酒,喜歡找男人。她簡直就不像我生的孩子,當時我和她爸爸都為她感到難過。”
“她怎麼出的國?”我問。
“她不喜歡上學,高中都沒上就跟著幾個生意人到廣東跑買賣去了。後來因為賣淫被公安機關收審。一年後她出獄遇見一個美國商人,他把她帶到美國,開始時過了一段好日子,後來她被拋棄了,就去酒吧當舞女。”
“你沒去美國看過她?”
“從來沒有。”她說,“我也不想見到她。她爸爸死的時候沒有合上眼睛,我知道他仍在惦記這個不爭氣的女兒。”
“可從你的畫中我感覺到的是你對她濃濃的愛。”
“那是因為她快死了。”林阿姨淒涼地說,“她寫來了一封長長的信,並且寄來了十幾張當舞女的照片。她總是穿著一條金黃|色的長裙子,我的女兒——”她終於抽噎起來,“她是那麼迷戀金黃|色……”
“她得了什麼病?”
“艾滋病。”她說,“她在信中竟然還說這是上帝賜贈她的最幸福的死法。她稱艾滋病是人類最美麗的病。”
“她的確與眾不同。”我說,“可惜我無緣結識她了。”
“她就是個動物,是狗,是豬,是狐狸。”林阿姨說,“可我總忘不掉她,我便拿起了畫筆。我希望在畫她的時候能忘卻她,可不知道怎麼的,我越畫她就越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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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不知該如何勸慰她,蘆葦醒來的哭聲把我們從一種感傷的情境中拉回現實。我和她同時跑向蘆葦。蘆葦見了我委屈地撲過來,用柔嫩的小手抓我的臉,我的眼前突然閃現出蘆葦的親姐姐抱住我的腿不讓她弟弟離開家的情景,一股辛酸感使我更緊地抱住了蘆葦。
“我想我忘不掉我的女兒,完全是因為她身上流著我的血。”林阿姨一邊給蘆葦衝奶粉一邊說,“儘管她不承認是我的女兒,可她是我生的。血緣關係簡直無可替代,哪怕它隱含著罪惡。”
她的話無意當中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於偉整天忙於公司的事,但只要是有了假日,他便整天和蘆葦待在一起。他抱著蘆葦那副親暱的樣子使我的心底常常泛起一股悲哀,人是如此不可抗拒地需要一個後代。於偉常常把孩子放到地毯上,和他一起爬來爬去。孩子由於興奮而急促地笑個不停,嘴角流出口水。我們不再擁有星期日開車去農村兜風的那種日子了。
蘆葦開始長了兩顆雪亮的白牙,他能吃雞蛋黃了,而且漸漸在爬的過程中努力向牆靠近,倚著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試圖能走出一兩步。可他總是剛邁出一步便又撲倒在地。這時候冬天已經來臨,氣溫下降,林阿姨為蘆葦做了棉襖、棉褲、棉肚兜,還做了一雙十分好看的虎頭鞋。逢到週日她便回家打掃一下無人居住的房屋,取來一些適用的東西,她還抽空看了兩本我推薦給她的書。久而久之,我們一家三口都喜歡上了她。
然而不愉快還是微妙地降臨了。
快到聖誕節的時候,接連降了幾場大雪,街上一片白茫茫的。我坐在窗前畫雪後的城市。這時林阿姨抱著蘆葦朝我走來,問我這孩子從一生下來就怕驚麼。我問怎麼了。林阿姨說:“我不小心將一盒錄音帶碰到地上,聲音算不上很響,可孩子卻嚇白了臉。”
蘆葦的世界(4)
我極其脆弱地說:“的確,他從小就怕驚,膽很小。”
“你懷他時大概水果吃得太多了,”林阿姨說,“要是多吃點肉恐怕他會更結實一些。”林阿姨笑著打趣道,“我也不懂這些,全是聽人胡說的。不過肉吃多了生他就困難了。”
我只能順水推舟:“肉和水果都沒少吃。”
“你和於偉年紀都不小了,這麼晚才要孩子,全是為了事業吧?”
我真不明白她那天為何如此饒舌,如此刨根問底。為了表達我的不滿,我說:“林阿姨,以後我作畫時最好不要來打擾。”
她愣怔了一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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