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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沒再出過城。今天汽車一出城門，一瞧見那一望無垠的綠意兒，他們怎麼能不興奮起來呢！

大鼻子汽車走的比馬車快不了多少，這十里地足足走了一個多鐘頭。早晨八點鐘動身，快十點才到第一目的地——溫泉女中，於是大家一同下車，海林找到了學監，給幾個女孩子辦了手續。把海蕖送進宿舍，就帶著海林上車匆匆趕赴第二目的地——溫泉男中去了。海蕖和穎鴻都是長這麼大第一次完全離開了家裡人，她們覺得即新鮮、又孤單、即好玩、又害怕。於是倆人找了兩張比鄰的床放好行李，這一個星期兩個女孩子還真挺英雄，一點沒想家。說實在的，她們沒那工夫想家。因為還沒開學，沒人管，玩還玩不過來呢！當天午睡也免了，吃過午飯，兩個人又忙不迭地往溫泉浴室跑。這個浴室在學校的一個小院裡，院子裡長著幾棵大柿子樹；要說一年誰不得吃好幾斤“高莊兒”和凍柿子，可今天是頭一回看見柿子掛在樹梢上是個什麼樣兒；這裡用不著人看管，柿子掉在地上也沒人揀，不過嘴再讒也不敢吃沒攬過的柿子！進了浴室，就瞧見一個足有兩丈見方的大水池子，水色很清，表面看不見它流動，泉眼在牆裡頭，暗地裡不停地換著水，人坐在裡頭能沒脖兒。活這麼大，她們還就知道家裡洗澡那個洋鐵盆和澡堂子的塘磁澡盆，下到這麼大的水池子裡，站也站不住。穎鴻才一下去就滑了個大馬爬，海蕖也紮了個猛子，站起來倆人拉著手的樂。洗完澡，她們就一直跑上了學校對門那座大山，這座山山頂有塊大石頭，端端正正刻著“水流雲在”四個大字，那時海蕖還看不懂是哪位大家的手筆，只覺得它又光滑又幹淨，站在這裡俯瞰，能夠看見學校的全景。一會兒，腳底下不知哪裡飄來一塊雲彩，她們便都置身於彩雲之上，就象畫裡的神仙一樣，腳踏祥雲，好不開心！忽然，聽見學校裡有人在喊：

“下雨啦！快下山那！”原來就是她們腳下這朵祥雲，帶來了陣雨。可她們頭頂上卻是一輪紅日、萬道霞光！離學校不遠有個葡萄園。這個葡萄園大的簡直一眼望不到邊。學校開學正置舊曆七月底，那一行行的葡萄架上掛滿了一嘟嚕一嘟嚕的玫瑰紫、白珍珠等各種葡萄。只要花一毛錢進了這個葡萄園就由著你性兒去吃；它旁邊有一塊西瓜地，什麼大三白、黑蹦筋兒，東倒西歪地在地上躺著。也是花一毛錢就可以進門而大嚼，可只要把籽給人家留下做種子就行了。小姐倆在果園子裡逛夠了又到學校外頭那個小飯鋪吃了一小碗缸炸。以後的幾天裡她們幾乎每天都跑到這裡來解饞過癮，在家裡是不允許放開肚子吃的，尤其是姑娘家家只能在飯桌上有模有樣的點幾筷子，大人如果放下碗或者不去動這樣飯菜，小孩子是不可以隨意動筷子的。現在好了，沒人管著了，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可肚子裝吧。就憑這一樣，姐倆就已經夠樂不思蜀了。晚上回到宿舍倒頭便睡，連做夢的工夫也沒有，哪有那閒心去想家！尤其是海蕖更不不願去想那個已經沒有了愛、沒有了生機、不成家的家了。

然而這個禮拜一過，正式開學可就是另一回事兒了。白天晚上不準出校門，只能站在院子裡看著“水流雲在”嘆氣；洗溫泉浴規定各班輪流去，一個星期才輪到一回；不要說上葡萄園、西瓜地了，連上校門的雜貨鋪也得請假，並且得拿出充分理由來，如買紙筆墨之類，如果只想買瓜子，趁早甭想找釘子碰。晚上一打熄燈鈴，學監——一位老處女——就各宿舍亂竄，還在窗戶外頭偷聽，聽見一點說話的聲音，就在窗外大吼：

“別說話了，睡覺！”

本來孩子們是沒心沒肺地瞎扯胡聊，聊累了，自然迷迷糊糊地入睡。學監小姐，那位老處女的性格就是孤僻、彆扭，一點也沒仁慈的心。她這麼一吼，孩子們只好閉住嘴，大腦可特別活躍起來，變為想家了——海蕖開始想嬤嬤、想fager、想dullvd、想那棵海棠樹……連卓二媽都想。越想就越覺著冷清、孤單、委曲，最後就在蚊帳裡“嚶嚶啜泣”起來。這種嚶嚶啜泣原來是十分有感染力的，剎那間，各個蚊帳裡都啜泣起來了，彙整合了一股不小的聲浪。老miss又站在窗外大吼：

“哭什麼！想家就別來，睡覺！”

難怪，老處女沒結過婚，不懂得母愛，她們這些父母的心尖子，家裡的寶貝到了她眼裡，就是簡而單之的儲存文化資訊的機器！談心不行、想家不準，就得老想“x＋y”和“babebibobu”，真沒勁！最讓海蕖傷心的是，她這個英文高才生，到了這個學校，一點用武之地也沒有，改學法文！學法文就學法文吧，海蕖有語言學的天才，大姐海蓉說的對，多學一種外文多一個用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