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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教授講完,對菲月和莫萊道:“漢武帝的事,你們不是知道一些嗎?”
“差不多等於不知道,我們跟在細君公主身邊,整天想的是如何才能回家,不停地讓那個王子跟細君公主比馬,跑來跑去,才跑到樓蘭。結果,公主就憂思成病了。”莫萊道。
“唉,浩浩歷史,對個人來說簡直是不可理喻。”皮教授雙目一閃,拿起他的刻刀,又在東壁上用文徵明筆法刻下了《古從軍行》的完整詩篇!
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
行人刁斗風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雲萬里無城郭,雨雪紛紛連大漠。
胡雁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
聞道玉門猶被遮,應將性命逐輕車。
年年戰骨埋荒外,空見蒲桃入漢家。
皮教授見我們都是甘於受教的樣子,又簡單釋解了這首軍旅詩。
一首古詩描繪了一段蒼涼的歷史:軍隊計程車兵們白天要登上山頭瞭望烽火報警的情況,黃昏時又要匆匆趕到交河(在新疆吐魯番一代,古代有水的地方,非實指)去飲戰馬。刁斗是一種銅製的鍋,白天用它燒飯,夜裡做打更的柝〔tuò拓〕用。士兵產們揹著刁斗在颳得昏天黑地的風沙中艱難無比地行軍,這時候,聯想到漢代從這條路遠嫁烏孫王的細君公主一路上彈奏的琵琶曲,一定是充滿了幽怨。
在荒無人煙的地方野營過夜,忽然間天上就會飄起瀰瀰茫茫的大雪,與遠處的無邊的沙漠連成迷濛一片。秋夜蕭索中,南飛大雁的鳴叫聲淒厲又令人哀傷,而交戰對方的胡兵也耐不住這艱苦生活而落下眼淚。軍營裡還傳說,朝廷已比傳下不準後退的命令,只能拚著性命跟隨將軍(輕車將軍為官名)去死戰。
玉門被遮這四個字,即是不準作戰的軍隊退入玉門關內,用的是《史記·大宛列傳》的典故:貳師將軍李廣利攻大宛失利,退至敦煌,請求朝廷退兵,漢武帝“聞之大怒,使使(派使者)遮玉門,曰:有敢入者輒斬之!”拚命向前的結果,十有八九是戰死。
詩的最後兩句就更叫人斷腸了:年年有無數人拋骨荒遠的異鄉,唯一的成果是葡萄(蒲桃)從西域傳入中原種植,供富貴者享用。
皮教授對《古從軍行》這一講,我這才知道,一首詩竟然可以聯想到這麼多深遠的文化。
吾深感小子無知也。
皮教授愛撫地拍了拍我的後腦勺,“你小子已經是神乎其神的人了,還謙虛什麼,一個人能做好一個術類的事就已經是很難得了。”皮教授又對菲月和莫萊揮了揮手,“走,叫上你們的公主姐姐,和紅牡丹姐姐,咱們去找一些更隱蔽的地方,這裡就放天眼將軍雕像好了。”
我和皮教授回到有路的地方,腿快的莫萊已經把公主和紅牡丹請到了路邊,在那兒等著呢。
屠塔將軍派了一個班的戰士過來,還派了兩輛加長的越野車。
坐在車上,感覺著天地的高遠空淨。
越野車像只小蟲,在高原蜿蜒的山路上蠕動。
在這種時刻,你會覺到人是多麼渺小,大自然以它無法抗拒的魔力,給人蒙上一層神奇的色彩,讓人真實地感到,在帕米爾高原上,唯有生存才是驗證生命的形式。
我看著跟我坐在一起的邊防戰士們,他們或許未必會全部明白此行的重大意義,但卻以生命的堅守承載完成著絕無僅有的這一次的文化大遷移。
這些象金寶一樣的邊防軍人卻將這種堅守的生命形式執著地化為一種悲壯。也許,在久遠的將來,我和戰士們的這種從軍行,也會固化在一種介質中,供後人去緬懷。
後來,我再回到這裡,雙腳真實地站在這塊幾乎與塵世隔絕的堅實的土地上時,我感覺,我和那些邊防軍人一樣,是高原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也許隨著歲月的流逝,這樣的的生活會被高原提純和壓縮,但,不變的是我們曾經昂然挺立的身影,成了高原舞動而鮮亮的生命。我們的生命與陽光下的雪山、藍天上的白雲,神秘的帕米爾高原是如此地契合……我在用我的方式感動和感懷之餘,更傾心於它的韌性和偉大。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古從軍行(4)
車正行間,忽然有一位眼力很好的班長報說有一群喇嘛躡近了咱們的車。
我和公主都徵求皮教授的意見,皮教授道,既來之則見之,不管是宗教問題還是文物問題都可以談,宜文不宜武,要擺事實講道理。
喇嘛們倒也客氣得狠,並沒有要直接幹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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