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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李靖的心情,他也全然能夠理解。
“從今以後,你再也不用擔心秦王府了。咱們以前的約定,也可以一筆勾銷。今後再也沒有舊太子李承乾,只有一個江湖客。”李承乾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站起身道:“我今日來,便是要說這些。”
李沐風默然聽著,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燕王珍重,今日一別,想來再會無期了。”說著話,李承乾已然甩開步子朝遠處走去。
“李兄,”李沐風突然問:“你全放下了麼?”
李承乾停住了腳步,轉身道:“人生一世,便如這月華,你抓得住麼?”
李沐風張開手,月光如青波般在手掌間緩緩流動。他攥住了手掌,看那清輝陡然散了,搖搖頭道:“不能。”
“既不能,又有什麼放不下的?不如隨性罷了。”李承乾道:“我這一生,便要與著寶劍為伍了。”
說這話的時候,李承乾已然走的很遠了。就如不知他如何來的,李沐風也不知他走向了那裡。周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都是大唐的官兵,竟似對這裡的一切毫無察覺。
還能在見面嗎?那一瞬,李沐風突然覺得有些失落,或許那抹孤傲的白色將會成為李承乾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個背影。自己曾經笑他揹負太多,無法找到自我。而現在呢?揹負太多的,反倒成了自己了吧?
他覺得一股溫熱的感覺湧上胸膛,突然高聲喊道:“李兄,有空來幽州,找我比劍!”
黑寂寂的夜空吞沒了他的聲音,群山也沒給他留下任何迴響,人已經去遠了。
李沐風悵然等了片刻,剛要下了城頭,卻聽到極遠的方向有聲音傳來,似乎便是:是嗎……那你要好好練劍才行……
天色漸明。幾縷陽光扯破殘雲,映的東方透紅一片。燕王的大隊人馬出了潼關,朝東北而去,吳王陵率隊相送,兄弟倆一路無言,相隨了十幾裡。
“四弟,已經到了這裡,你便回去吧。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李沐風勒住馬,指了指前方道:“再到了前面,幽州便有兵馬來接應。”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相見。”李陵悵然道,“便是相見,不知又是何等境況了……”
李沐風淡淡一笑,道:“四弟現在越來越多愁善感了,好好的何必這麼感慨?”
李陵抬眼看了看李沐風,這個三哥始終不願和自己交心,讓他心中不大好受。他吐了口氣,換上一副淡然的神色,道:“三哥說得是,那小弟這就別過了。”
李沐風點點頭,道:“四弟保重。”
燕軍都停住了腳步,靜靜看著吳王率部屬朝來路回返。望著那個少年王子的背影,薛禮不知怎麼看出一種抑鬱來。他扭過頭看了一眼天邊,忽然笑了。“老裴,天上出了火燒雲了,是不是你那把火還沒著完?”
“火燒雲?”裴行儉笑了,“傍晚的才叫火燒雲!”
“朝霞。”薛禮無奈的更正一下,又道:“可怎麼這樣個紅法?”
裴行儉和顧少卿一聽,留神觀瞧,果然覺得這朝霞竟紅的如血一般。顧少卿略曉陰陽,暗中掐指一算,心頭一驚。
“怎麼了?少卿?”裴行儉看出他面色不對,忙問了一句。
“不妨事。”顧少卿擺擺手,疑惑道:“此乃吉凶未卜之相,福禍相依,卻斷不出到底主的何事。”
大唐道風極勝,少有人不受道家影響。高風之輩宣告在外,甚至朝野聞名。到了後來,有人便以此為晉身廟堂的捷徑。盧藏早年隱居終南山,橫得重名,便入朝做了大官。後司馬承禎將還天台山,盧藏指著終南山對其言道:“此中大有佳處,何必天台?”司馬承禎卻諷言道:“以僕所觀,乃仕宦之捷徑爾!”此事傳開,乃有“終南捷徑”之說。這是後話。
顧少卿不是因循守舊之輩,他讀書極廣,當真算得上“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即便對道藏沒有太深入的研究,些許皮毛還是懂得。
裴行儉一愣,他望著紅霞沉思,冷不防聽旁邊薛禮斷然道:“是血。”
“這天下,這大唐,正在淌血。”
裴行儉呆了片刻,嘆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眾人沉默了,為了這天下,不知萬民還有多少鮮血可淌。
顧少卿突然朗聲歌道:“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合散訊息兮,安有常則?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忽然為人兮,何足空摶;化為異物兮,又何足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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