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賭城遺事(第1/4 頁)
218,
李維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夢境從上個世紀開始, 他揹著行囊從廣州出發, 遠渡重洋去往歐洲留學;他在櫻花樹下與年輕的伊藤光談笑風生;他回到戰火紛飛的中國, 和東北游擊隊翻山越嶺……
他在香港狹小的格子間裡給妻兒寫下家書;他與二弟鄭重約定, 登上開往廣州的大眼雞船。
他在南石頭懲教所昏暗的牢房裡用鉛筆頭寫下所見所聞;他用自己的性命賭贏了伊藤光殘存的人性。
他死不瞑目,但他用生命踐行了自己一生的信仰。
時光倥傯,他重生在一個溫暖的大家庭裡, 他喜歡在陽光溫暖的日子裡推著祖父去公園散步,聽那個滿頭銀髮的浪子吹噓自己的發家史,還有自己年輕時代盤靚條順的二十八個前女友。
他遇到一生摯愛, 在女生宿舍樓下點起煙花向她求婚, 被舍管追著跑了六條街;他二十一歲就當了爸爸,抱著小小的襁褓笑得像個傻瓜。
浪子死了,他拆開他留給自己的木箱,震驚於家族被血淚浸泡的歷史;他冒著坐牢的風險偽造許可權入侵公司系統, 查詢罪惡的真相。
他狠心離開了自己的妻兒,在無數個孤獨的夜裡與菸草作伴, 思考自己看不到光的人生。
但他已經做了取捨,他只能在無盡之路上繼續走下去,走下去。
時空交錯, 他終於變成了他自己——Perrey Reeves,李維斯, “李記”中餐館的小東家, “老祖母”託管所的副所長。
從五歲到十九歲, 父親的面容在他腦海中已經模糊成了一個抽象的符號,但那個高大的背影卻一直一直出現在他的夢境裡。
高中畢業,他和死黨結伴去拉斯維加斯度假,他迷迷糊糊接過陌生人遞給他的硬幣,然後他贏了,像傻子一樣抱著沉甸甸的現金,四處打聽剛才那個資助他的人去了哪裡。
他像個偵探一樣找到了那人的酒店,花二十美金買通了計程車司機,尾隨對方到Downtown。
炎炎烈日之下,他端著一杯西瓜汁站在Third Street上茫然四顧,然後忽然被人勾住了肩膀。
“別回頭,別驚訝,保持微笑。”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壓過來,他嚇得嗆了一下,咳嗽起來。那人連忙順他的背,低聲道歉:“抱歉抱歉,幫幫忙吧小朋友,假裝和我是一起的OK?”
那人胸口的T恤帶著微微汗溼的氣息,那味道讓他想起自己失蹤了十幾年的父親。他捂著嘴抬頭,看到一張稜角分明的男性化的面孔,眼神犀利中帶著溫柔。
他的耳朵尖莫名有些發燙,不自在地掙扎了一下,觸到對方腋下一個硬邦邦的物體。他嚇了一跳,這才看清那人花裡胡哨的短袖襯衫下面居然掖著一把槍!
“我是警察。”那人耳語著說,嘴唇湊在他耳邊,吐出的氣息帶著淡淡的菸草味,“我在跟蹤那個人,看見沒有,穿灰色T恤的那個矮個子……幫幫忙,和我一起跟上去。”
他熱血沸騰,萬萬沒想到電影裡驚險刺激的橋段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忙不迭地點頭,露出一個機械的微笑,和那人勾肩搭背跟了上去。
灰衣人時而站在街邊聽人拉琴,時而在噴泉裡和幼兒嬉戲,時而蹲在廣場邊喂鴿子……他和他的“搭檔”就像普通的遊客一樣跟在後面,期間為了偽裝還買了兩個冰淇淋,和兩副一模一樣的太陽鏡。
終於,灰衣人走進了一棟三層的建築物,挎著他的男人稍微猶豫了一下,拉著他跟了進去。
灰衣人好像發現了什麼,狐疑地盯著他們看。他心跳加速,緊張得幾乎要吐了,他的“搭檔”卻淡定自若,勾著他的脖子去申請處領表格,用低沉磁性的語氣對他說:“別看他,假裝填表格,就當我們是來註冊結婚的情侶。”
“?”情侶?
他懵然抬頭,這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大廳掛著Clark County Marriage License Bureau的牌子,赫然是婚姻登記處,四周熙熙攘攘全是來拉斯維加斯結婚的情侶,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而甜蜜的微笑。
他第一反應是幸虧自己已經十九歲,可以結婚了,然後又擔心起來——不會真的要和這個只見過一面的中國男人註冊吧?
然後他就真的註冊了。
“別擔心,我是中國人,只要不去大使館公正它就是一張廢紙。”男人假裝親暱地低頭,借位極為巧妙,乍一看像是在親他的側頰,但實際上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