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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親們面面相覷,無人發話。還是老駱開了口。
“上一次呀?那還是光緒年間鬧過一次金蠶案子,養金蠶的婆娘被村裡人澆了煤油,活活燒死了……”
“哦,光緒年間……老駱,你當時幾歲了?記得住嗎?”連順舟問。
老駱“嘿嘿”笑了幾聲。“我是光緒十五年出生的,我也是聽老輩人說起的這件事,當時還沒我呢。”
“那就是說,上一次靈風寨的蠱毒案是1889年的事,四十年了,”連順舟迅速地算出了年份,他的思路越來越清晰了。“在場的各位鄉親,特別是五十歲以上的老人家,有誰還記得光緒年間靈風寨的金蠶案嗎?點上煤油,活活燒死一位女人,這麼大的事,真的就沒人記得了?”
人堆裡的幾個老人,都把頭埋下去,甚至有人朝外面移動腳步,想要溜走。
“我敢肯定,光緒年間靈風寨裡的金蠶案,也就是澆煤油燒死那位婦女的理由,用的也是這隻香爐!”連順舟把那隻香爐高高舉起來。“只不過,當時那位不幸的女人鍋底燒的,是松木柴禾……”
天色陰得愈發地緊,空中飄起了雪花。雪花劃過天空,寂靜無聲,就連落在地下都靜悄悄的。王家婆媳兩個寡婦,在一旁“嚶嚶”地哭起來,大概由靈風寨四十年前慘死於大火的女人聯想到她們自己,悲從心底起。
“四十年了,大清朝年間的悲劇,到了共產黨、蘇維埃時代還能允許在村子裡繼續上演嗎?如果這樣,蘇維埃政權和舊時代的封建社會還有什麼兩樣?”
連順舟說到這裡,忽然有種久違的學堂意識在腦海中甦醒,他彷彿又回到了集美學校讀書的時代。那時,一個有關人類大同世界的美好理想社會的藍圖,整日在頭腦裡打轉,興奮得難以自己。那時年青,年青可真美妙!學堂也是個無可比擬的天堂。走出學堂,回到連家堡的幾年,精神苦悶,彷彿換了個人似的,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直到參加紅軍才又像脫胎換骨,多少找回了追求理想的感覺。可惜,好景不長,在紅四軍中不過短短的年把光景,也就是上完“一年級”,感覺又全然不對了!是紅四軍出了問題還是自己出了問題?如果紅四軍中沒有那個柳達夫,沒有丁泗流那樣的兵痞子,自己是不是就沒有這樣的煩惱呢?恐怕也未必如此吧?說來說去,自己剝削階級的地主出身,本身就是革命的物件,共產黨喜歡窮人,不喜歡富人,這一點從長官傅柏翠身上就看得很清楚了。儘管共產黨人的老祖宗之一恩格斯,就是典型的富家子弟,剝削階級出身……我們這樣人家出身的人像什麼?就像那隻銅香爐,被人悄悄地塞進鍋灶底下,可自身卻永遠殘留著曾經淬過火的松香油脂味……
“金蠶蠱毒”的案子算是斷清楚了。回到村蘇維埃的連順舟和老駱研究起動員青壯年參加紅軍的工作。老駱把瘦削的胸脯拍得“嘭嘭”響,說連副官你放心,靈風寨的青年排起隊來由著紅軍挑,挑上誰是誰。連順舟不放心,說真的?你老駱莫說大話,村裡再完不成“擴紅”任務,可要找你這個蘇維埃主席算賬了。
離開靈風寨的時候,連順舟和宣傳隊的人走到了一起。那時天空裂開一道縫隙,有薄薄的陽光灑落,但很快就像水跡似的陰乾不見了。臨行前,老駱再三保證說,連副官,你放心,有紅軍長官斷了的案子,村子裡人服氣,今後不會再有誰為難王家寡婦的。不僅如此,他還把村裡符合當兵條件的青壯年集合起來,非讓連順舟“說說話”。連順舟圍著站成一堆的那些青壯年繞了一圈,他分明看到了靈風寨王婆、王媳暴死的丈夫,尤其王媳的男人,如果還活著,正該是當兵的年齡。他最終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讓羅翠香給那些青壯年男人們唱了幾首歌。
羅翠香唱的第一首歌,就是那首“生愛郎來死愛郎”。
沿著山路走下靈風寨,連順舟的兜裡已經揣了一份報名參加紅軍的花名冊,人頭數已經遠遠超過縣裡分配給靈風寨的徵兵名額數了。
二十六 古田,廖家祠堂小耳房(1)
清早起來,天色就灰濛濛的,鉛板似的灰色中泛出淡淡的黃,沒有云彩作怪,而是整塊天板以它的執拗示人以顏色。倒是沒風,就連樹上那些尚未落完的闊葉都紋絲不動,寂靜中似乎醞釀著什麼新的風起雲湧。
開過早飯,黃松又拎起糨糊桶,找宣傳隊的伙伕老李,說要打一桶糨糊,隊長老拐讓他們文字宣傳組今天要把一些標語貼出去。標語是昨晚剛從縱隊政治部拿回來的,是些粉碎敵人對蘇區進攻、誓死保衛閩西蘇區一類的內容。大煙鬼和破茶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