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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驀然想起,相遇之前,她在河堤上唱的那些歌。要有多麼深的感情,才有那樣的不捨?他突然覺得鼻子酸溜溜的,有些鼻水。
“見到風箏的時候,我會想起他。”她慢慢地說,帶著思念。
她轉過頭去,看到他長長的睫毛緩緩地垂下,像蝴蝶脆弱的翅膀,想擋住隨時會湧出來的淚水。
但夢三終歸是為她流最多眼淚的一個人,一個男人。她不知道,是上帝忘記把他一分為二,還是魔鬼在他身上留了一手,以證明自己的存在。在她血染十二條床單,在床上痛苦嗥叫,以為死神的手已經放到她身上的時候,他一直站在那個房間外面,為她流下惶恐的眼淚,後來又偷偷用自己的血喂她。
她上了天鵝船之後,一直跟歌女和舞娘們睡在一個大寢室裡。她們全是十多二十多的女孩,愛在睡前嬉鬧和說悄悄話,彼此交換遠方情郎的書信,有時也把岸上的遊戲帶到船上來,例如占卜紙牌,所佔卜的,無非是那不確定的將來。
她是最後一個來的,所以睡在最裡面,那兒剛好有個凹位,她的床因此比其他人的床矮了一些,好象成了字的一個小天地,也就是她後來的孤墳。
睡在凹位外面的是兩個舞娘,姐姐妙妮和妹妹妙葉。她們是一對同卵雙胞胎,兩個人面對面站著時,就像一個人在照鏡子似的。其他人常常給她們攪糊塗,尤其是在臺上,她們穿的舞衣一模一樣,動作一致,臉上的表情就像一個人和自己水中的倒影那樣,根本無從分別。惟有藍月兒從一開始就不曾弄錯。她聞到妙妮身上有一股酥甜的奶娃味,妙葉身上散發的是香皂的味道,不管她換過多少塊香皂,到頭來都是散發著同一個味道。兩個人的味道從來沒改變。
妙妮和妙葉的父母也是雙胞胎,她們家裡從遠古開始已是雙胞胎,所有的親戚都上雙生兒,好象是上帝刻意把這個家族編成一雙一對,害怕他們孤獨似的。
“要是家裡有人一次只生一個,一定是跟人傢俬通。”妙妮笑著說。
妙妮的情人就是那個給獅子吃掉頭顱的馴獸師,他留下的惟一一樣東西,是無頭屍體手上牢牢抓住的一撮金色獅鬃毛。
妙妮矢志要為慘死的情人復仇。她把賺到的錢都儲起來,藏在枕頭底下,準備用來買兇殺掉那頭沒良心的獅子。殺手她早已找到了,就是她情人以前的助手。那個男孩已經升為馴獸師。他每隔一段時間會偷偷剪下兇手的一撮鬃毛寄來給妙妮,好使她知道兇手還活著。漸漸地,那些不定期寄來的獅鬃毛竟成了妙妮的精神支柱。
然而,幾年後,當她終於儲足了錢要幹掉那頭金毛兇手,兇手已經早一步死老死在籠中。
妙妮沉迷復仇,妙葉沉迷巫術。綠髮女巫在天鵝船上避難的那段日子,妙葉就曾偷偷向她請教,問她怎樣可以把花心的情郎藏在耳朵裡。
“那會很癢呢。”女巫說,然後嚴肅地告訴妙葉和船上所有的女孩,“愛情惟一有效的魔法就是愛情本身。”
藍月兒在船上最好的朋友是但夢三,她愛跟他聊天,有心事也會告訴他。然而,那跟她和這些女孩子之間的情誼是不一樣的。有一次,她跟妙妮一起洗澡,看到妙妮深深的乳溝,她問妙妮說:
“這是什麼?”
“用來夾死一隻螞蟻。”妙妮笑著說。
一次, 她看到妙葉尿尿時有血流出來,吃驚地問她是不是受了傷。
“你長大之後也會有這個。”妙葉告訴她說。
她從這些年紀比她大的女孩身上看到了女人每個月的變化:情緒有點不穩,乳房漲痛,身上散發著微微的腥味,剛巧要到岸上表演的話,那些狗兒會追著她們,嗅她們身上的味道。
這股氣味是會傳染的,由於女孩們都住在一個大寢室,只要其中一個人的月經來了,鄰床的女孩很快也會來月經,然後會蔓延到整個房間。妙妮和妙葉更不用說了,她們第一次月信來潮,是在同一天。
藍月兒不能跟但夢三討論這些事。她既害怕也期待那一天的降臨,擔心上岸時那些狗兒會追上來嗅她的裙底,舐她的腳跟。
那些每個月從子宮裡流出來的血,讓一個小女孩成為少女,是成長的歡慶。藍月兒做夢也沒想到,當那天來臨,迎接她的不是一場歡慶,而是地獄的七重門,人進去了就逃不出來,從此以幽暗為滋養,以血為食,活著猶如死去,卻永遠不能死去。
那年,她十五歲。
那個悽苦的九月天,半夜裡,她在睡夢中全身簌簌發抖,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呻吟,一股熱流從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