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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偶,起碼都是曾經有父親,都是能說得上姓名的父親,而自己的父親卻是“無”。一個“無”,是多大的虛滅?憑什麼是“無?”
一切的問題都會有答案出來的那一天。但這個問題的答案卻是在母親臨終前。原來就是正谷的老闆谷正雄。
為什麼會是他?為什麼十幾年在一個城市,母親卻隻字不提?
母親說,兩個人的故事還是隻兩個人知道的好,話也太長,不想再講。穀雨未稍稍打聽下,就知道谷正雄有一子一女,兒子比她大,女兒比她小。她在聽到這兒的時候不可抑制地湧上了一種差恥感,原來自己是私生子,是小三兒的女兒。
這種羞恥感阻止了她再向母親多問話,她猜想,或許母親本身也並不想談及這個話題。母親是患肝癌去世的,長時間的折磨到了最後已經讓母女兩個人都有些精神崩潰。母親的病危通知是年前下的,但母親最終卻是支撐到大年初二才去的。臨去時,母親說,我終究是又陪著女兒過了一個春節。
這句話說得穀雨未揹著她哭了很久。
母親讓她去找谷正雄,她不應,也不理。母親說,這是我的遺願,你必須去,無論我和他有什麼,他都是你父親,我不願在我走後你孤孤單單的生活,對於女人,沒有什麼比世界上沒人牽掛她更難過的了。哪怕找一個你恨的人,都算你的牽掛。
母親去了,她卻並沒有立即去找谷正雄。她還沉浸在母親的世界裡。
是谷正雄先找到了她。方式是給她寄了封快遞,裡面是一份遺囑,內容是給她正谷40%的股份。然後就是一封寥寥幾語的簡訊,是希望她能到醫院裡見他一面。
穀雨未去了。
還是寒冬,枝條在風裡搖擺。天氣不好,陰沉,有些冷。
她呆呆地站在醫院樓梯的窗前。上去?還是不上去?她已經看過,走廊裡都是人。她才一探頭,立刻有無數的目光射過來,那麼冷,帶著提防,讓她不自覺地退了回來。
她以什麼身份去見那個人呢?女……兒?不,她顯然沒有適應這個她新近才發現的角色,而且,她也不知道,會是一副什麼場面。
她的頭腦空空的,不知該做什麼主張。忽然,吱呀一聲響,把她嚇得抖了一下,不自覺地扭頭看。
一個年輕男人手推著門,表情漠然地正望向她。也許是她的錯覺,她覺得那個眼神裡,有驚訝,但眼底明顯有層淡淡的警惕。兩人對視了一會兒,他點點頭,淡淡地說了聲:“打擾。”鬆開手,門吱呀一聲,然後砰的合上。
隨著那一聲關門的聲響,她下了決心,沒有再徘徊,一層一層地走下了樓梯。
有些路,只要跨出一步,就不會再有迴轉的可能。
第二天傳出訊息,谷正雄當夜西去。
她現在想了起來,那個男人就是鹿鳴。她恨自己,為什麼當時沒有印象?以至於會在幾天之後像受了魔鬼的差遣一樣走向他伸著的手。
那天是谷正雄下葬。她知道,但她沒有去,在學校裡晃了一天。但太陽終是要下山的,金色的光一消失,莫名的恐懼與空虛就徹底攫住了她。她不想回家,不想一個人面對那個房子。在那裡,她覺得壓抑,她覺得無法自持,她覺得心裡有一團悶悶的東西逼得她想發瘋。她就在這城市漫無目的地走,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亮光照在自己身上,然後是一個人站在她面前。渾身冰冷的她忽然問他能否收留自己一夜。
他似乎不大相信,冷冷地看著她。很久,緩緩地伸出了手。
她放棄了生前見父親的最後一面,也放棄了做女兒與父親接觸的唯一機會。
她追問了自己近三十年的身世,而臨了,和父親可能的僅兩次交集,都讓她放棄了。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那天晚上,當撕裂的感覺傳了上來時,她終於哭了,咬著嘴唇,沒有出聲。或許,她只是想要一個發洩的途徑,只是她沒有想到,這個人居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她有一種掉進陷阱的感覺。
他想幹什麼?他還知道什麼?
已經是上午十點了。這城市還是處在擁堵之中,漫天的霧不肯散開,頗有點陰沉沉的味道。穀雨未從機場接了展一鵬,左躲右閃,好不容易殺了條路出來,不料,前面的車忽然一個急剎車,她也緊踩了一下,但已經晚了,車子一震動。兩人無言對視了一眼,跨下車。
下來的顯然是個司機。
“怎麼回事兒你們?”司機看看已經癟下的車屁股,一臉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