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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母妃就最喜歡桐花,偏不愛那些富貴雍容的普單芍藥,她的宮中種了一株桐樹,六月間花開得極盛,過不了多久就會落了一地的花朵,宛如淺紫地毯,母妃便懶懶往上一躺,吹起玉笙,鳴泉濺玉般的笙音吹徹琉璃長天,吹亮一輪月色,吹起漫天星光。
他當時就趴在殿階之上,靜靜聆聽,直至睡熟。
可以放心的睡去,因為第二日,會在母妃懷中醒來,她用雪白的手指笑嘻嘻捏他的鼻子,問:“小懶豬,你為什麼又賴上我的床?”
他永遠記得她的笑容,是一樹開得最璀璨的花,芬芳甜蜜,永無悲傷。
縱使她寂寞、思鄉、不為他人所接受,亦不曾摧折那笑意醇美。
母妃……是離國後宮最美的妃子,也是最特別的。
那個沒有心機,不懂世故,年近三十久居深宮依舊奇蹟般保持天真爛漫赤子之心的女子,於鬼蜮深宮中出奇的乾淨如雪絹純潔如幼童,十年宮廷,她竟然連爭寵都始終沒能學會。
和那些一進宮便被嚴酷事實逼出機心與詭詐的女人相比,她堅持著年少的純真,不為現實和時光而改。
然而,便是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淡泊女子,卻於父王五十大壽那日,被喝醉酒的二哥闖入寢宮,將當時正在洗澡的她一番猥褻。
這個沖淡卻剛烈的女子,不能容忍潔白被汙,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那夜星光好生爛漫,爛漫星光之下,純淨女子在他懷裡嚥下最後一口氣。
臨別前她對他說:“人生不過一場是非之歡……”
從此他改名楚非歡,原來的名字,楚昭晟,被他嫌惡拋卻。
昭晟昭晟,雙日輝映,光芒萬丈,可是這世間如此黑暗醜惡,哪來的光?
當夜他闖進二哥寢宮,殺宮人數十,倒提的長劍一路滴落鮮血,蜿蜒如猙獰赤龍。
二哥縮在床角涕淚橫流的求饒,他只是冷冷看著他,冷冷的,將劍鋒插入兄長的下體。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裡,他道:“你何必做男人?我實在不喜歡你和我一樣是個男人。”
閹了那禽獸之後他淡淡坐下來等,他以為自己會下天牢,會被狠狠懲治,畢竟他的母妃只是離國南疆鄉下的一個孤女,二哥的母妃卻是大司馬的長女。
結果那夜,御林軍圍困之下,父王將他驅逐出宮。
火把照映下數千人鴉雀無聲,他在萬眾目送中復劍而去,踏出宮門前終於忍不住最後一回首,看見父王突然一夜之間佝僂的腰。
那一刻他終於知道,原來他是愛著母妃的。
他不寵愛她,只是害怕這個單純的妃子,蒙寵後卻不能保護自己,會被其餘妃子害死。
然而再有萬千放在心底的愛又如何?斯人已逝,終究再不能知。
那夜宮門前黑暗的漫漫長路,他一步步踏出,他對自己說:我以後,要愛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她,保護她,我要讓她知道我愛她,但是絕不強求她去接受,去感激。
愛是成全,不是封鎖和掠奪。
然後,便遇見了長歌。
他對她一眼動心,卻從未想過要將她從蕭玦身邊奪走。
由她,自己選擇罷……
楚非歡眼眸中清光如碧水搖曳。
今日桐花開得好生燦爛……許是為母妃慶生吧?
“非歡,”秦長歌突然蹲身,仰首湊近,細細看他眼睛,“你在想什麼?”
冷不防被插-進來的話打斷思緒,楚非歡不由一怔,下意識的一低首。
一低首。
一個無意識的吻飄落恰恰迎上的潔白額頭。
如蝶翼落於花瓣,或是清風拂過平靜水面,抑或是一朵雲,投射於晶瑩的波心。
平靜表象下隱藏唯有自知的翻卷悸動。
楚非歡閉上眼。
也許是今日桐花開得太好,也許是想起母妃太過悵惘,也許是害怕這一霎時光不待人,也許是突然覺得疲倦。
他突然想,放縱自己一刻。
就那麼一刻。
這些年風雨磨折,那些年朝夕相伴,至今為止最為接近的距離,便是此刻。
可不可以允許他,多多貪戀一分?
他將自己的唇,幾不可察覺的,微微多停留了那麼一霎。
沒有立即移開。
午後日光靜好,照得屋內寬闊光明,一線明光如畫卷緩緩展開,畫卷裡,坐著的俯首的秀麗男子,俯向半跪仰首的清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