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3/4 頁)
的一扇開啟的窗子跟前,離我約莫有四十步遠,他把胸部靠在窗臺上。在那座小房子裡坐著一個穿黑色連衫裙的女人,半個身子給窗簾遮住了。她正在跟父親談話,這個女人就是齊娜依達。我愣住了。說真的,這件事我怎麼也沒有料到。我第一步就打算逃開。“父親會回過頭來的,”我心想,“那我就糟了……”可是一種古怪的情感,一種比好奇心更強烈,甚至比妒忌、比恐懼強烈的情感,阻止了我。我開始觀察著,聚精會神地細聽著。父親好象堅持著什麼主張。齊娜依達不同意。她那張臉現在還歷歷在目。這是一張憂鬱、嚴肅、俏麗的臉,臉上流露出無法用筆墨形容的忠貞不渝、悲傷、愛戀,以及某種失望的神情,我簡直找不出別的字眼來描繪了。她說的都是些單音節的字,她沒有抬起眼來,只是莞爾微笑——順從地、固執地微笑著。單憑這一微笑,我就認出了我那從前的齊娜依達。父親聳了聳肩。整了整頭上的帽子——這些動作一直是他表示極不耐煩的特徵……接著我聽到了這句話:“Vousdeezvousséparerdecette……”①齊娜依愛達挺直了身子,伸出一條胳膊……忽然在我的眼前發生了一件令人不可思議的事:父親忽然舉起那條他用來拍掉自己常禮服下襬上灰塵的短皮鞭,接著我聽到了他在她那裸露到臂肘的胳膊上猛地一抽的鞭打聲。我勉強地忍住了。沒有喊叫起來,可是齊娜依達全身一震,默默地瞥了一下我的父親,慢慢地把自己那條胳膊舉到了唇邊,吻了一下胳膊上那條發紅的鞭痕。父親把那條短皮鞭扔在一邊,急忙跑上臺階衝進木屋裡去了……齊娜依達轉過身去,張開兩臂,把頭向一後一仰,也從視窗走開了……
我驚呆了,連氣都喘不過來,心裡懷著困惑莫解的恐懼跑回去了。我穿過了小巷(差點兒把愛列克特里克放走了)返回到河岸上。我什麼都弄不清楚。我知道我那一向冷靜沉著的父親有時也會大發脾氣,但是我畢竟怎麼也無法理解我所看到的這一情景……可我這時還感覺到,不管我活多久,要我忘記齊娜依達的這一動作、她的目光和微笑是永遠也不可能了。她的形象,這個新的、突然呈現在我的眼前的形象,永遠銘刻在我心上了。我茫然望著河面、眼淚不知不覺地湧了出來。“她捱打啦,”我心想,“捱打啦……捱打啦……”“喂,你怎麼啦,把馬給我牽來!”在我身後響起了父親的聲音。我機械地把韁繩交給了他。他一縱身就騎上了愛列克特里克……這匹凍僵了的馬舉起了前蹄,向前跳了一個俄丈半……可是父親很快就制服了它;他用馬刺刺了一下它的腹部,拿拳頭揍了一下它的脖子……“哎喲!短皮鞭沒有了,”他嘟噥了一句。我起記了剛才這條短皮鞭的刺耳的抽打聲,不禁哆嗦了一下。
“您把它放在哪兒去了?”過了一會兒,我問父親。
父親沒有回答我,他策馬往前疾馳而去。我趕了上去。我一定要看看他的臉色。
“我不在,你覺得無聊吧?”這句話從他的牙縫裡迸了出來。
“有點兒。你把自己的短皮鞭失落在哪兒了?”我又問他。
父親倏地瞥了我一眼。
“我沒有失落,”他低聲說,“我把它扔了。”
他沉思起來了,低下了頭……這當兒我第一次,幾乎也是最後一次看他到那嚴肅面孔能夠流露出多少溫柔和憐惜之情。
他又疾馳而去,我再也迫不上他了。我比他遲了一刻鐘才回到家裡。
“這就是愛情嘛,”夜裡我坐在已經開始擺上筆記本和書籍的寫字檯前面,又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就是熱烈的愛情。
一般說來,遭到不管什麼人的鞭打……或是最親愛的人的鞭打,怎麼能不氣憤,怎麼能忍受得了呢!但看來是可能的,假如你產生了愛情……可我呢,我就想象著……”最近一個月來,我老練得多了,我覺得我那蘊涵著各種激動情緒和痛苦的愛情同另一種我所不知道的,幾乎無法想像到的,而且像一張我竭力想在朦朧中看清楚,但卻未能如願以償的美麗而威嚴的陌生面孔那樣使我害怕的東西比起來,我發現我的愛情竟然如此渺小,如此幼稚,如此可憐!當天夜裡我做了個奇怪而又可怕的惡夢。我夢見自己走進一間低矮而昏暗的屋子……父親手裡拿一條短皮鞭站在那裡,還不時地跺著腳;齊娜依達緊挨著角落——一條發紅的鞭痕不是在她的胳膊上,而是在她的額頭上……渾身鮮血淋淋的別洛夫佐羅夫在他們倆背後站了起來,他張開著蒼白的嘴唇,憤怒地威嚇著父親。兩個月後我上大學了。又過了半年我的父親在彼得堡(因中風)去世,他跟母親和我剛搬到那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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