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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慧如並不出聲,只是凝神弄墨。頭上的珠釵微微顫動,釵上蝴蝶栩栩如生。
羅衣跟了她十年,自是明白這無言的沉默代表著倔強的堅持。不再多語,羅衣走到繡架前輕輕坐下,她拾起炭筆,抬首問道:“小姐想要什麼圖樣?”
“隨便。”
明知道是這個答案,早該不問的。羅衣取過樣圖紙,一一挑選。
富貴牡丹?小姐性情淡薄,錦衣玉食非她所願。
鴛鴦戲水?羅衣偷瞥案几,嘆聲垂目。三殿下雖為人中龍鳳,但卻不是小姐的夢中良人。
就“百年好荷”吧,她取下圖樣,開始細細描畫。
小姐,生活不是戲文,姻緣不由自身,您還是順從吧。羅衣很想這樣說,但她明白說出來也只是徒勞。小姐對那人已經入了魔,發了痴,早就情難自已。
紅帕上,畫著一舉風荷。清圓如許,搖落冉冉風情。
君若知時共我遊,遠水翻岸看沙鷗。
雲水沉沉千里落,春潮平海戲風舟。
戀戀眼波隨著這四句而湧動,董慧如櫻口樊素、音似念奴。她心愛的人啊,如今,就在這座城裡。
她含情凝思,恍惚間只覺書上墨字鮮活跳躍,不知不覺已化為細細春雨,空濛靜落。
沙、沙、沙、沙,雨作樂音,夢迴那年……
“小姐小心。”羅衣舉著繡帕護著自己主子一路疾行,細密的雨絲落在董慧如蒼白的臉上,輕滑地落入她的頸脖。
她,出生於鐘鳴鼎食之家,是當朝左相的第三女。她的母親是相爺的元配夫人,怎奈體弱多病,在去年冬末便香消玉殞。自母親去後,家中的二孃便作威作福,處處給她這個嫡女使柈子,硬生生將她的親事搶給了大姐和二姐。親情涼淡,莫過於此。
九歲的她,成了左相府裡可有可無的人。又因為她性格冷清且膚白如雪,所以被家人視為陰寒難近的幽靈。年後,外祖思念亡女,又憐她年幼,這才將她接到江東小住。
怎知這東南天氣說變就變,出門時還春光無限,轉眼間便煙雨朧朧。
“小姐,來擦擦。”十三歲的羅衣從懷中掏出絲帕,剛要為董慧如擦拭。忽來一陣清風,勾走了她手中輕滑的絲絹。
“唉!”羅衣追出涼亭,卻眼睜睜看著那抹粉色飄入水窪,浸成了豔麗的胭脂色。“哼!”羅衣惱怒地跺腳,暗恨自己無用。
“好了,羅衣。”小小的人兒嬌聲出口,“快進來吧。”
“是……”小小的丫鬟垂頭喪氣。
四月裡猶帶輕寒,涼涼的雨滑下董慧如長長的發,冷冷地鑽入她輕輕的衣。
“呃……欠……”她掩著薄薄的袖,皺起了秀氣的鼻。
半晌,她睜開朦朧的眼,入目的是一隻修長白淨的手,以及掌間乾淨樸素的帕。
她怔怔抬首,眼前這人好似一枝竹,宜煙宜雨又宜風。
“擦擦吧。”那雙清亮的眸子始終帶著暖意,讓她移不開眼,“欲暑還涼,最易染恙,請接受在下的好意。”
她開不了口,不是不願意,而是早以沉醉,沉醉清風。
而後發生了什麼,她已記不清。不是不願記,而是陷入情迷。模糊中,她接過、她垂首、她含笑不語,直到那一聲將她叫醒。
“元仲!”
恍恍地,她看著那枝“青竹”颯然一笑,轉身離去。那清俊的身影,消失於初夏的這場雨。
劈啪,她清晰地聽到心中某個角落發出的輕響。有什麼打心尖鑽出,怯生生地抽出嫩嫩的芽。
而後,她打聽到了他的名,蒐集到他親書的詩集,開始一筆一筆臨摹描畫。
而後,她好似雨後芙蓉,綻放出清麗容顏。
而後,她名動京都,成為父親引以為傲的女兒和待價而沽的貨物。
而後,她始終珍藏這份年少情動,拒絕了王親貴胄的熾熱追求。
而後,她等來了他出仕入朝,卻也等來了那無情的一紙詔書。
一滴墨,墜落,在紙上濃開。一滴淚,滑落,在墨中暈開。
她取出貼身而放的方帕,輕輕地掩住口鼻。用盡力氣深吸,想要將他的味道融進心底。
“元仲……元仲……”她貪戀地喚出他的字,嫩筍般的指劃過書上的墨跡。面對十二殿下的威逼,她尚能全身而退,這一次她定能一圓心意。
思及此,嬌美的唇如花般綻放,勾出一抹豔麗的笑。她腮暈潮紅,羞娥凝綠,像極了煙雨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