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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稷舉目看去,此時宮中只有幾個心腹戰戰兢兢跪在地上,頓生淒涼之感。他一腳踢飛了半張几案。頹然坐下:“可寡人發個脾氣,也只能對著你們幾個人,不敢叫外人知道。”
謁者王稽膝行上前勸慰道:“大王,臣知道大王心中的不滿,只是,公子芾與公子悝畢竟也是太后親生的兒子啊!”
嬴稷臉都有些扭曲了:“公子芾?公子悝?他們是誰家的公子?他們不過是義渠的野種罷了……”
王稽的臉都嚇白了:“大王,噤聲!”
他不勸還好。越勸嬴稷就越加惱怒,叫道:“寡人為何要噤聲,寡人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寡人為王這麼多年。處處小心,生怕行差踏錯,教群臣與諸侯恥笑。可我那母后,我那母后卻是毫無顧忌啊。公然就把他們二人分封為君。朝上有多少功臣未封。而如今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兒,寸功未立,居然就可以與戰功赫赫的白起並稱為君,這是何等可笑啊,哈哈哈哈……”
王稽只得勸道:“大王當知道,穰侯與華陽君雖然也是因戰功而封,但更重要的是他們是太后的至親,是因親而封。因親而貴。俗雲‘親親’、‘尊尊’,自周以來便有‘分封親戚。以藩屏周’之例。太后分封至親,以摒王室,也是人之常情。而涇陽君、高陵君之封,恐怕是因為……義渠君立了大功,太后不好再封義渠君了,所以轉封二位公子,也是為二位公子亮於人前,證明身份。”
嬴稷冷笑:“證明什麼身份?證明我的父王在死後英靈不散,又為我生了兩個嬴姓的弟弟嗎?這種掩耳盜鈴的行為,真當天下人不知道嗎?而今還要寡人與那野人、與那野種共享‘家宴’?寡人不去!”
王稽道:“大王,大王若是不去,豈不傷了與太后的母子之情?”
嬴稷冷哼一聲。
王稽道:“大王,來日方長啊!”
嬴稷怒斥:“滾!”
正在嬴稷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卻聽得一個聲音笑道:“這是怎麼了?可是我來得不巧了?”
王稽抬起頭來,見是唐八子,忙俯身行禮,不敢抬頭。
唐棣笑吟吟地邁過門檻,走進殿中,卻一腳踩到滾落地上的玉帶。她俯身拾起冕服,遞給後面的侍女,道:“豎漆,你真不會辦事,這套冠服大王不喜歡,還不快快換套新的來?”
見唐棣使個眼色,眾人忙退了出去。嬴稷沒好氣地坐下道:“你也想來勸寡人忍耐忍耐再忍耐嗎?”
唐棣走上前,跪坐在嬴稷身邊,笑著勸道:“大王,太后常言,鯤鵬想要高飛於九天、遨遊於四海,就要讓自己的雙翼有足夠的力量。太后對義渠君格外看重,為的也是義渠君擁有一支無敵的騎兵。太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王的江山。太后心裡最看重的人,難道不是大王嗎?大王如此猜忌,豈不會讓太后傷心?”
嬴稷神情漸漸緩和:“你的意思是,太后看重義渠君,只不過是義渠君有可用之處?”
唐棣道:“大王英明。凡事不如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太后待義渠君,到底是真是假?”
嬴稷看著唐棣的神情,陰晴不定,半晌,終於站起來道:“好,寡人去。”
此時章臺宮裡,歌舞酒宴,說不盡的華麗。
廊下樂工奏樂,殿中歌姬獻舞。羋月坐在上首,她的左邊空著一個几案,右邊下方擺著三個几案。
嬴稷邁步向前,走到羋月身邊的几案,習慣性地正待坐下,不想還沒落座,便叫人托住,道:“小子,你坐下面。”
嬴稷怔住了,他抬起頭來,見不讓他坐下的人,正是義渠王。
他臉色漲得通紅,不能置信地看著義渠王,這個野人好生大膽,他以為自己是誰,竟然在他面前如此無禮!
義渠王卻沒有他想的那麼複雜,只不在意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母親身邊,自然是我的位子,你和你兄弟們坐那邊吧!”說著,一指羋月右邊的那三個几案。
嬴稷又驚又怒,看向羋月,叫道:“母后!”
羋月看了一眼,義渠王滿不在乎的表情下,盡是強勢的佔有慾,而嬴稷的表情更是驚怒交加中帶著一點求助。可是此時此刻,她當真不能讓這渾人鬧騰起來,只能讓子稷稍作退讓吧。他是國君,這點情感的控制是基本功夫,須比這渾人知道進退。
羋月只得輕描淡寫地對嬴稷笑道:“這是家宴,不必拘禮。我與義渠王好久不見了,有些話要同他說。子稷你就跟子芾、子悝一起,敘敘兄弟之情也好。今日大家可放縱些,多喝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