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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一見汪孚林,就直截了當地問道:“汪孚林,你昨日彈劾馮保,今日又彈劾張四維,這到底是什麼緣故?”
在這裡沒有看到小皇帝,汪孚林進一步確認了姜淮那個訊息的準確性。從這一點來說,對方著實是仁至義盡了。
他當然不會愚蠢到去交待自己和馮保早就透過氣,而是用非常沉穩的口氣說道:“司禮監馮公公任掌印至今,已經有整整六年,這六年來,可有人彈劾過他?據我所知,沒有。而馮公公真的是做到兩袖清風讓人挑不出錯處嗎?當然不是。光是馮公公的侄兒馮邦寧,就曾經有很多劣跡在外。”
汪孚林一點都沒有面對兩宮皇太后的畏縮遲疑,話語平靜,有條有理,尤其是因為之前那場變故,對馮保很沒有好感的陳太后,這會兒就越發認同,竟是不等李太后開口就惱火地說道:“馮保劣跡斑斑,確實遠不如張宏!”
李太后想到馮保擋在自己面前卻被朱翊鈞掄了一拳的情形,卻忍不住大為不贊同地挑了挑眉,可汪孚林接下來的話,卻讓她一下子愣住了。
“御史彈劾,原本是有一個宗旨,‘凡大臣奸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紀者,劾。凡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劾。’但除卻糾錯之外,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
汪孚林最後搬出了後世一句非常通俗的話,見張居正眉頭微挑,他就繼續說道:“馮公公多年無人彈劾,那些錯處就從不知道改正,以至於放縱弟侄,自己越發恣意,所以我要彈劾他。哪怕他照舊屹立不倒,我卻因此丟官去職,我依舊不悔。但是,這和彈劾內閣次輔張閣老卻不同。”
“有什麼不同?”
這一次,問話的卻是張居正。之前汪孚林來時,只對他緊急解釋了一下彈劾馮保之前和馮保交流過此事,隱晦地表明幹翻張四維之後就辭官回鄉。他一方面驚訝於汪孚林竟然真放得下大好前途,一面卻又糾結於汪孚林深陷泥潭確實很難將其拔出來,因此之前只能竭盡全力挽回一下李太后對其的印象。所以,此時此刻,他方才好像沒問題可問一般,問了這麼一句。
“因為劾馮公公,我只是盡科道言官其他人沒有盡到的職責,但劾次輔張閣老,那是劾他公器私用,道貌岸然,假公濟私,最重要的是,我和他還有私怨,要是不劾倒他,我就算罷官回鄉還要繼續劾他,不死不休!”
“……”你太老實了!張居正很想以手扶額,心想你對我老實也就算了,在乾清宮這種地方大放厥詞,這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然而,張居正忘了,自己面前的簾子後頭那兩位是什麼人。說是皇太后,但陳太后只是很普通的小家碧玉出身,選妃的時候緊急薰陶了一下禮儀,李太后更只是泥瓦匠的女兒,就算進了裕王府為妃為都人,人家講讀官那又不是為女人負責的,不可能提升她的資質,就連對她能力的提升那也相對有限。所以,在她們心目中,那就不存在什麼無慾無求的君子,大義凜然的直臣,而都是一個個或自私自利或別有所圖,反正都是活生生的小人物。
就連元輔張居正,在她們心目中,只要能力絕對出眾,個人小節稍有瑕疵也沒什麼要緊。
所以,汪孚林要是說彈劾馮保和張四維,那都是為了什麼家國天下的大義,她們絕對嗤之以鼻;要是說為了求名,那就不是不可以接受;可汪孚林將馮保和張四維區分對待,彈劾馮保是因為職責,所以不得不劾——當然也隱晦流露出有求名的意思——至於張四維則是因為不死不休的私仇,她們就完全可以理解了。不但能夠理解,在如今也已經非常痛恨張四維的情況下,她們認為汪孚林的這做法是很值得表揚的。
更何況,說不定能夠和昨天汪孚林上書,今天一堆人彈劾馮保一樣,明天也出現一大批人彈劾張四維呢?
當然,想歸這麼想,李太后還是呵斥道:“你說張四維公器私用,你這何嘗又不是公器私用?你是御史,彈劾人怎麼可以帶著私心?怎麼對得起元輔張先生的信賴,要知道,當初就是他舉薦,你才能破格就任巡按御史的……”
對於李太后的長篇大論,汪孚林低頭聆聽,狀似恭順,心裡卻很滿意自己在兩個已經升格當了太后,在民間俗稱老太太級別,其實還是很年輕的婦人面前做出這等膚淺表態。
而他在聽完教訓之後,這才非常誠懇地說道:“再說,之前,次輔張閣老的弟弟張四教強拎著張閣老的長子張泰徵來給我負荊請罪,我看到之後實在是嚇了一跳,那都是貨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