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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第二次人生,要是就這樣浪費掉,我是真的無法甘心。所以,這個不信命的鄭和,準備與你最終道別,去選擇另外的那一條道路。這樣至少,我們中間,有一個人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幸福。
回京時,已是深秋時節。
二皇子帶著禎兒說要先找個地方好好打一頓牙祭。
景弘自然公事公辦,負責各項事宜的安置。
而我,淡漠地看了一眼那個瘦削孤高的背影之後,便走向了自那晚離開,就再也沒有去過的地方。
遠遠地望見清晨的霧中,梅家店鋪的前廊挑著兩盞巨大的白色紙燈籠。幾乎愣住了般地,我的大腦停止了思考。
不會吧。我啞然失笑。
因為如果情節是這樣一種結果,那也未免真的太俗辣了。
口唇發乾,心跳加速。面臨所謂人生大事,能做出的反應,也不過就只是這樣了。哭泣、怒喊、流淚、茫然。然而那些全都未曾降臨,就只有如飄蕩在風中的紙燈籠一般巨大虛無的空茫感。
手指鬆了開來,紫色的草藥包落了地,滾出來開得金黃色卻因為封存太久而變成蜜色的花朵,有千百個畫面如影隨至,有千百句笑語在耳畔回鳴。
有些場面需要轟轟烈烈的排比句襯托,而我卻抓不住歲月裡流失的若干片段中的哪怕一扇。
某一盞一直在我的生命裡搖搖曳曳卻宛如隨時可以向它奔去的火燭,倏然熄滅了,只飄逸出一抹淡淡的青煙……
砰——耳邊像聽到窗戶被關上了的聲音。
於是這個人生裡終於再也沒有退路了。
絕望地發覺,我始終還是那個佝僂著背靠牆而坐,除了自己就一無所有的小太監……有人在那裡喊:最左邊的那個、最右邊的那個,你們兩個隨我來。然後視線轉動,我遇到了我的永劫,名叫王景弘的孤傲少年。
我笑了,我說景弘你瞧,最終我還是得被迫和你在一起。我笑得在風中搖擺,眼淚落下一串一串。
所以你才總是慢條斯理,胸有成竹,似乎早就洞犀這命運,你知道我根本沒有退路,你知道我完全無路可逃,你知道這世上終於除了你再也不會有人在意我關心我,用那樣一雙眼睛永遠永遠地凝佇著我……
皓雲的墓安置在城西。
在店鋪看店的小夥計說,那是少主的遺言。他不願意回江南。我要了地址,買了紙錢,轉過身,夥計在身後叮囑這天色怕是要起風呢。我只裝作聽不見。這輩子裝聾作啞太多次,最缺德的一次,恐怕就是那一次了。
那晚他在叫我,他叫著:“儻來、儻來……”
那是清醒時的皓雲,尚有一絲自控力的皓雲絕不輕易出口的名字。他不願讓我有絲毫為難,他就是這樣的人。
而我拋下了這樣的他。
以為還可以再見面的,以為不管何時我想通了,回頭了,他還是站在原地等我的,因為他曾經在雪地中等了我六個小時不是嗎?
“那麼,為什麼你這次沒有等我呢?”呆呆地望著墓碑,不知為何流不出眼淚。
“我想通了回來的哦。我可以來見你,因為我終於可以告訴你,請你,帶我一起回江南去。到蘇州也好,去爪哇也好。下棋聊天講故事,我們都可以在一起。”我怔怔地說,不斷地說,“你知道嗎?我有很多話還沒有告訴過你。我講過睡美人嗎?我講過美人魚嗎?我有告訴過你海的那一邊還有另一個世界對吧?但是你知道他們玩一種自虐的遊戲叫做蹦級嗎?這些我都還沒有對你講過你怎麼可以突然就死去……你甚至不知道我一直想讓你喊的那個名字……不要叫我儻來啊。果然是這個名字又沒有起好對不對?誰要這樣忽然來去的緣分?我要你叫我椿萱……梅皓雲,鄭椿萱是可以喜歡你的啊!”
可是不管再怎樣千百次呼喊,冰冷的墓碑漫天的白紙,都不會再有任何回應。那個人不會再次出現,用忘記一切的溫柔,向我微笑。
我怔怔地站立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身後傳來輕不可聞輾碎落葉的聲音。默然地回頭,毫不意外,景弘站在稍遠的地方,打著一柄紅傘,正靜靜地盯著我看。
四目相對,一時算不清時間。
細雨微霏化為斷續的銀線,傘下人的臉變得朦朧無法看清楚。
你已經來了多久?你已經這樣看了我多久?
是一朵花飄落枝頭的剎那,還是已這樣凝望了一世一生?
失望、憤怒、悲傷……一一閃爍,不知為何,最後變成了苦澀而又寂寥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