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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憚忌的黑暗)的微光裡,他向那賣面的漢子問:“怎麼你的面?”
漢子看不清面目。
他的話也含糊不清。
“嗯!面?”
“對,你的面!”
“面?什麼事?”
——也許“什麼事”是一道命令、一句暗號,也許是說暗號或下命令的人覺得時機到了,該下手了,這三個字一說,賣面的和賣餑餑的一起/一齊/一氣出手:賣面手中的面,變成一條長線般半黃色的劍,直刺追命;賣餑餑的餑餑,飛蝗石般的飛射向追命。
只有賣油條的動作最慢。
———個真正好的殺手,不是因為他快,更不是因為他慢,而是因為他的身手,快慢得恰到好處。
他當然是好殺手。
他要看著吃了毒湯的追命如何閃躲那“面劍”和“餑餑飛星”。
他看敵人是怎麼閃躲他才出手。
他是點了一把火,
——一把把敵手燒得屍骨無存的火。
他最穩。
最定。
因為他才是今晚的主角:殺手的主人。
他是梁堅乍。
梁堅乍雖然“奸詐”,但他萬未料到今晚會有這樣的突變、這樣子的下場!
因為追命突然平平飛起(用的是“太平門”的輕功,但卻是連“太平門”也沒學會的輕身功夫),一霎間,連捱了“面劍”和“餑餑飛星”,臉不改容,閃到了自己面(檔攤)前一張口,連面帶湯,全噴到他臉上,接著,飛起一足,把整鍋濃油踢到他身上。
正當他痛得慘叫/大吼/咆哮/悲號/哀吟/狂嘶/厲嘯之際,追命再飛起一腳,踢飛了他的頭盧。
一腳。
踢斷了——
他的脖子!
——這是什麼腿!
——這是何等可怕的腿法!
他一踢得手,立即回頭,令他震愕莫已、驚異莫名!
因為賣面和賣餑餑的,在梁堅乍整個人給沸油淋得像剛煎炸過一般之際,都一齊送了命。
——就死在那兒。
死在他們的“攤位”上。
——每人喉管,都穿過了一支筷子。
寒街上,只有小孩子仍在那兒。
坐在那兒。
一個臉色很白的小孩子,令人看去有點發寒。
他手上的那雙筷子,已然不見了。
他只不過是一個七八歲的稚齡小童!
映著燈火一照,那小童還未及長得俊,但已見俏了:一種寂寞刀鋒冷的俏。
追命忍著傷痛,道:“謝謝。”
“謝什麼,沒有我,你一樣殺得了他們。”
追命奇道:“——可是你為什麼要殺他們?”
“因為他們是惡人。”
“你跟他們有仇?”
“沒有。”小童說,“我不知道世上究竟還有沒有報應這回事,但我只知道:好人該有好報,惡人得有惡報。如果沒有:就讓我們來替天行道吧。”
這個小孩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不但正義感很凜然,其怨毒也頗深,殺氣更烈。追命怔了一怔,不禁問:“尊師何人?”
小童一曬:“得有緣時,你自然便會知道。”
——聽他談吐,居然像是飽學博識之士,不但得體大方,也話裡含鋒,咄咄迫人。
小童反問了他一句:“你也殺了人,你不怕嗎?”
“他們是來殺我的,我不能讓他們殺,只好殺人了。”
“你當過衙捕,”小童居然像很清楚他的“底細”,“你當知道殺人嘗命這回事吧?”
追命孤疑地道:“……你是要我到衙裡去自首?”
小童立即搖著:“非也。家師說:你殺梁堅乍是旨在自保,而且,你也是“太平門”梁家外系子裔,此舉是清理門戶,這是武林械鬥,與官府無權干涉。知道嗎?”
追命為這小孩聲勢所懾,只能說:“是。”有些話,想問,又不敢問。
小孩把話說完了,便打算要走了。
他真的“走”了。
但他不是用腿“走”的。
他並沒有站起來。
他坐的凳子是會動的,原來早已裝上兩個滑輪,只要一拎把手,再按機括,便會徐徐轉動。
追命一看,便知道這小孩子一雙腿子,已經癱瘓了。
——已經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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