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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個習慣,喜歡晚上待在不開燈的房間裡。但我從來不好意思跟別人提起這個怪癖,只說過一次,就是跟方可寒。
我告訴她我的秘密。忘了那是在什麼背景之下。我只記得那個時候她把煙從我的嘴上拿下來,深深地吸一口,然後重新把它夾到我的手指間。她專注地凝視那半支菸的表情讓我覺得她根本沒在聽我說話。她最嫵媚的時候就是她看上去什麼都不在乎的時候。
肖強(3)
我出生的時候是個盲童。六歲那年才跟著媽媽到北京做了角膜移植。也就是說,我從六歲才開始慢慢學習很多別人嬰兒時代就明白的東西。在那之前,我的世界就是現在這樣,是個關了燈的房間,一片黑暗。當然黑暗這個詞是後來學的,當時我不知道那叫黑暗,我以為那是一種根本用不著命名,用不著考慮,用不著懷疑的自然而然的東西。當我克服了最初對光的眩暈後,終於看清這個世界。我恐懼地望著面前那個喜極而泣的女人,從她哽咽的聲音裡判斷出她就是媽媽。我一開始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為什麼都是“媽媽”,我的媽媽和鄰床小朋友的媽媽長得一點也不一樣。諸如此類的事情數不勝數,童年可以由兩個字總結:驚訝。
其實那副眼角膜一直沒能成功地移植到我的靈魂裡去。所以我像懷念故鄉一樣懷念被人們稱作是黑暗的東西。剛剛能看見的時候,這世上只有一樣東西引起過我的好感。但我卻也並不想知道它的名字。——我們盲人不在乎“名字”這玩意兒。那樣東西讓我想起有一次我媽媽用剛剛洗過衣服的手抱起我,她的手很冰。是種讓我心頭一凜的溫暖。那樣東西還讓我想起電影院裡的聲音——媽媽帶我去過電影院,她伴著對白小聲地給我講那些畫面。電影院裡的聲音,就是一片充滿了這“黑暗”的浪濤。那些聲音很有力量,卻不是蠻橫無理。我囉嗦了這麼一大堆,後來才知道,那樣讓剛剛獲得視覺的我喜歡的東西說穿了就是兩個字:紅色。如果我一直看不見的話,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跟它相遇。
第一次看見方可寒的時候,我就想起了我第一次看見的,還不知道它叫什麼的“紅色”。她乖戾地用手指掃著我的臉,但是她的身體,溫暖得像是一個黑暗的子宮。高潮來臨的時刻我聽見自己的血液在身體這個荒蕪的海灘上喧響的聲音,我想:紅色。
天楊(1)
'天楊'
四月,沙塵暴的季節。
周雷終於回他父母家了,他編出來一個絕妙的理由,他說他辭職是為了準備考研。於是,他天真的爸媽用好飯好菜把他軟禁在家裡唸書。一天他打來電話,“我正潛心研讀《*》呢。”
“不如你就弄假成真吧。”我說,“認認真真準備準備,萬一真能考上呢。反正你大學也是混下來的,再學點東西沒什麼不好。”
“就是,”他介面,“還能名正言順地讓家裡再多養我兩年。”
“我是說讀研能提高你的修養,你怎麼老是這麼庸俗?”
“太崇高的目的不會真正產生動力呀小姐!”他怪叫,“要不這樣吧,你答應我,要是我真能考上的話就嫁給我,這不庸俗吧?”
我對著手機一字一字地說:“你去死吧。”
午飯時間結束。我和楊佩懶洋洋地從醫院的花園裡往病房走。今天有記者來採訪。我已經聽見那個女主持人捏著嗓子作溫柔悲憫狀了。“你聽聽,”我對楊佩說,“你還老說我‘矯揉造作’,這算什麼?”她不以為然地啐了一口,“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想的。就不能讓孩子們清淨幾天。”
走進病房就看見袁亮亮那個寶貝滿面凝重地手持麥克風,對著鏡頭一臉真摯,“我想感謝所有關心我的人們,我會一直充滿信心地等待康復的那一天。生活是美好的,我們都該滿懷希望……”那個塗著淡藍色眼影的女主持人驚訝地瞪大眼睛,“你說得太好了!”而龍威在一邊笑得直翻白眼。
攝像機鏡頭像機關槍一樣掃過病房中每一張臉,皮皮的媽媽,那個看上去總是很緊張的女人侷促地站了起來。“您坐著吧!”楊佩說,“他們就是拍一下,不礙事的。”倒是皮皮認認真真地盯著鏡頭,女主持人彎下腰,“小朋友,阿姨問你個問題好嗎?”“行。”皮皮面無表情地回答。“你想不想回到學校?想不想你的老師和同學呀?”皮皮把眼光移向窗外,不屑於回答這種弱智問題。倒是臨床的那個金魚眼小姑娘乖巧地回答:“想。”女主持人眼睛一亮,把麥克風移到她嘴邊,“小朋友,你幾歲了?”她媽媽在一旁笑,“她四歲,根本還沒上學呢。”
皮皮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