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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他老人家還好?”
“好。”我簡短地說。
父親的信上說,兩個月後他又要去非洲,這一次不能把小弟弟放到他媽媽家,因為她那個時候要結婚。所以,兩個月後,我就會見到這個小傢伙。他有個奇怪的名字,洛易克宋,小名不不。
“怎麼了?”他問我。
“沒有,”我說,“你吃好了嗎?”
“好得都感動了。”
“那早點睡吧,你就住我爸爸的那間房,想洗澡的話,用那條墨綠色的浴巾,明兒我還得上班。”我把煙按滅了,重重地嘆口氣。
“我不困,想去肖強那兒租點碟。”
“你不知道?他把那間店關了。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他沒動,看著我。
“怎麼了?”
“天楊,”他慢慢地說,“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怎麼突然這麼煽情?”我笑笑,“我爺爺奶奶兩個星期以後才回來呢,你放心住在這兒。我可以先借你點錢,正好我剛剛發薪水,不過你一找到工作就馬上還我。”
他說:“成交。”
就這樣過了兩個星期,我去上班,他留在家裡上網,還順便幫我打掃打掃家,做做早餐什麼的。表現不錯——第一天早上就把我積壓了一池子的碗碟都洗了。他並不急著找工作,也不急著跟他父母聯絡。很奇怪的,剛剛三天我就習慣了他的存在,好像他本來就是個家庭的成員一樣。有天黃昏我們一起去超市採購,又碰到了老年痴呆的前任院長。他熱情地衝我們走過來,跟周雷握手,“哎呀,好久沒見你了。你都結婚了?回去幫我問你媽好,告訴她要多鍛鍊……”周雷居然和我一樣笑容可掬地說他一定轉告。
方圓的情況這個禮拜出人意料地穩定。而且,白血球的數量還有所上升。她媽媽的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和笑容。龍威和袁亮亮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像癌症患者”,皮皮還是一如既往地酷,病房裡又住進來一個四歲的小姑娘。準確地說,下個月才四歲。一對鼓鼓的小金魚眼。她興奮地用她父親的手機跟她奶奶講話:“奶奶,我是白血病,我不用去幼兒園了!”也許是春天的關係,病房裡傳遞著一種難得的輕鬆和愉快。晚飯後,那些陪床的父母也開始在陽臺上打打撲克什麼的。總之,日子呈現出一種充滿希望的表情。或許是假象,但終究令人心曠神怡。只有一次意外:某天中午周雷突然衝進病房,惹得楊佩一干人側目,他滿臉驚慌,“怎麼辦天楊?你爺爺奶奶回來了。”
“‘天楊’,”楊佩竊竊私語,“叫得還真親切。”
結果到了下午,我去給袁亮亮輸液的時候,在走廊上就聽見這對活寶拖長了聲音喊:“天——楊——,天——楊——”。
該死的楊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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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雷
'周雷'
天楊,你瘦了。你原來是個肥肥的小丫頭。十三歲那年,還沒發育,像個小水蘿蔔,戳在教室的第一排。可是自從你遇到江東,你就瘦了。等大家注意到你的消瘦時,你已經十六歲,愛情讓你一夜間亭亭玉立。現在你二十五歲了,這消瘦就跟江東一樣,印在你的面板裡,變成組合你生命的DNA密碼,無聲無息。
咱們不說江東那個狗雜種,我知道你已經忘了他了。沒有人在二十五歲的時候還忘不了十五歲那年的情人——除非他十年來沒進化過。可是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很多表情,很多小動作,都是跟江東在一起的時候形成的。比如你歪著頭,有點嫵媚地笑笑;比如你垂下眼睛,凝視自己的指尖的樣子;還有你的口頭禪“你去死吧”,諸如此類的細節是江東刻在你靈魂中的簽名。這讓我無比惱火,可又無法迴避。
你去上班的時候,我想要整理你的房間。書架上的書幾乎都換過了,只有《加繆全集》和《海子的詩》還在。我把那本《海子的詩》抽出來,那裡面有你十二年來畫下的深淺不同、粗細不同的紅線。
“五月的麥地上天鵝的村莊,沉默孤獨的村莊,一個在前一個在後,這就是普希金和我誕生的地方。”
“看見了嗎?那兩隻白鴿子,它們是屈原遺落在沙灘上的白鞋子,讓我們,我們和河水一起,穿上它們吧。”
“珍惜黃昏的村莊,珍惜雨水的村莊,萬里無雲如同我永恆的悲傷。”
操。這孽障,寫得真好。
我還記得那個下午,天楊,你就坐在這間小屋裡給我讀這本書。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你當年最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