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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對面宿舍的一個哥們兒意味深長地說:“我覺得你——是不是在故意鍛鍊自己的意志力?”有幾次全宿舍群起而攻之,我硬是被他們轟到了樓下去。我對她說:“對不起,我今天晚上有事兒。不,其實沒事兒,但是請你回去吧。”她含著淚盯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等著瞧。”那架勢也早已與愛情無關。
有一個週末的晚上。學校放梁家輝演的那部《情人》,全宿舍傾巢而出,只剩我一個人。我知道她就在下面。然後下雨了,非常大的雨。我終於衝到樓下去把渾身溼透的她領進樓道里。她靜靜地看著我。她和《情人》裡那個女孩一樣穿了條白色的連衣裙。那場傾盆大雨洗去了她渾身的任性和乖張。就在我還差一秒鐘就要把她摟在懷裡時,她說:“周雷,我以後不會再來找你了。”
我笑笑,摸了摸她垂在臉上的一綹頭髮。
“周雷,”她說,“我再最後跟你說一遍:我很愛你。”
我說:“如果我沒有傷害過你,你還會愛我嗎?”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冒出這麼一句混賬話。但是她很驚訝地看著我。——那是種類似於醍醐灌頂的驚訝,已辜負了上天為了她投資一場傾盆大雨所營造的悲情氛圍。
後來蘇雲的男朋友就是那個說我是“故意鍛鍊自己意志力”的傢伙,再後來我們喝畢業酒的時候蘇雲笑盈盈地過來敬我。當時的氛圍已經因為幾個人的酩酊大醉由傷感變得混亂起來。在一片混亂之中蘇雲對我說:“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答案。如果你沒有傷害過我,我不會愛你。至少不會像我當初那麼愛。但是——”她笑了,兩年的大學生活讓她身上多了一種女人味,“遺憾的是,沒有‘如果’這回事。”
好吧。我現在算是明白了沒有如果這回事是怎麼回事。這些年我常常想起蘇雲。尤其是在我不可一世自我膨脹志得意滿的時候。那個雨天裡她寧靜的臉總像一把錐子一樣刺破我的“成就感”這個氫氣球。提醒著我的怯懦。我敢說,如果我們當初真的順理成章地變成男女朋友,那今天她對我的意義就不會如此特殊。
我送馮湘蘭回酒店的時候,天色已晚。
“明天幾點的飛機?”我問。
“下午。”氛圍變得曖昧起來。或者說我剛剛覺察出來。“對了。”她笑著說,“還沒祝賀你呢。找到一份好工作。”
“算了,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只是錢多錢少的區別而已。”
“給你點兒陽光你就要燦爛。”她損我,“我還沒看出來你這麼超脫呢。”
“不過我告訴你,最近我正在做的一件事兒讓我特別有成就感。”我說,“我在追我這輩子喜歡過的第一個女孩子。我是說重新追。挺有意思的,覺得自己是在重活一遍。”
“你說宋天楊?”
“你你你——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的?”我一瞬間窘相畢露。
“你的事兒我那時候全都打聽得一清二楚。宋天楊啦,蘇雲啦……”她瞟了我一眼,嘲弄地微笑著。
“我還是那句話:算你狠。”
“好了。”她停在酒店的門口,“上來坐坐嗎?”
“不了。”我坦率地說,“我不是什麼柳下惠,沒必要有事沒事考驗自己。”
“怕對不起你心裡純潔的初戀情人?”
“她可不是什麼純情少女,她睡過的男人雖說沒你多,但那數字也足夠讓居委會大媽氣急敗壞的。”
我們一起笑,引得過路行人側目。
“好吧。”她說,“那就再見了,祝你幸福。”
“你也一樣。婚可以不結,日子要好好過。”
“還是周雷對我最好。”
我凝視著她的背影。她穿套裝和高跟鞋的樣子很漂亮,她的頭髮也挽成了一個很白領的髻,不過我還是很懷念她那些蘋果綠粉紅天藍鵝黃的吊帶裝。再見,阿蘭。
夜晚來臨,不過來臨得不是那麼徹底,霓虹還沒有完全綻放。馮湘蘭的酒店和我星期一就要在那裡上班的寫字樓恰成一條對角線,遙相呼應,兩座璀璨的塔。我相信當我坐在那寫字樓的第二十七層加班的時候,往下看,會發現整個城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酒杯。葡萄美酒夜光杯。多少人痛罵城裡的燈光呀。藏汙納垢,粉飾太平。讓墮落的人合情合理地墮落,遮蓋了“罪惡”齷齪骯髒的輪廓,讓它變得邪美起來。而且還混淆人的視聽,以為這世界變成了金錢權力香車美女的盛宴。凡此種種,證據確鑿,讓良知未泯的人給城裡的燈光判死刑吧,或者終身監禁也行,讓它身著囚服姿色全無從此不能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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