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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響起“神啊帶我走過死亡幽谷”的歌聲,非洲贊那布跟我都坐直背脊、毛骨悚然,大家都清醒了。
流浪者之罵(3)
拍攝工作完成,從黃石公園開車趕回洛杉磯,又得在黑暗中飈車趕路。先是我開,開了一段,改成贊那布小姐開。問題是五分鐘後,贊那布開始瞌睡了。
車子歪扭得越來越厲害,我想勸貝爾讓大家停車睡覺,禮拜一的課趕不上就算了,再跟教授解釋。我還沒開口,忽聽得貝爾開口說話了:“黑人很醜。”他說。
“說什麼?”贊那布問。
“我認為,黑人很醜,黑人都很醜。”貝爾說完,瞄我一眼。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貝爾竟然敢對非洲來的人權運動分子贊那布說“黑人很醜”!我背脊發涼,覺得大難將至。
果然贊那布牛眼猛然暴睜,大吼一聲:“你們他媽的白種爛貨才醜,白得噁心死了!”
貝爾毫不讓步:“我覺得好萊塢所有黑人明星裡面,就算最漂亮的,也比不上白人明星裡面最醜的。”
贊那布氣壞了,抓方向盤的黑手背上,一根根泛白的粗筋都暴了起來。贊那布開始罵白種男生的醜,從頭髮開始罵,一直罵到腳趾頭。等她罵得稍微有個段落了,她才狠狠瞪我一眼:“康永,這小子是納粹黨,想殺光所有次等人種,你還不替老孃把他推下車去,讓老孃用車輪把他的爛白屁股輾壓個三百遍,壓成白麵餅烤成披薩,再塞進其他白種肥豬的屁股去。”
我用力推貝爾一下:“你搞什麼?我以為你是宗教狂,搞半天你是三K黨,你是不是也要罵罵黃種人啊,來啊,有種罵兩句夠狠的來聽聽!”
貝爾嘻嘻一笑,說:“這下不是大家都醒了?”
流出波蘭去(1)
UCLA特別愛收大學時念各種科系、而且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研究生。這種收研究生的態度,也就造成了我們電影所臥虎藏龍的場面,聽說每年申請要進這個研究所的學生人數約六千人,從六千人中錄取三十名。
同學們彼此當然都摸不清底細,如果有機會看看這人來UCLA以前的作品,就可以掂一掂他的斤兩。
機會來了,導演課的指導老師,安寨墾教授,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請帶一樣你們以前做出來的東西,拿到班上來給同學們,也給我看看。讓我看看你們都是什麼樣的創作者。”
有的人帶來一張他設計的名牌奶粉海報,有的人帶來一副用拍立得照片做成的撲克牌,有的人交出一篇刊在有名雜誌上的短篇小說。賈維苛同學來自名醫家族,他帶來的竟然是一截他在小時候當神童時期設計的人工關節。安寨墾教授把那截怪東西像拎豬蹄一樣拎在手上,眉毛扭了兩下。
我帶到課堂上的,是我高中時自己好玩發明的“詩蠟燭”。我那時喜歡誰,想寫首詩給對方,就會把這首詩刻在一根蠟燭身上,刻的時候,每行詩刻成繞著燭身轉的一行字。這樣,這根蠟燭點著以後,詩就一行一行地減少,詩的感情就一分一分地改變,有時蠟燭燒到只剩最後一句詩的時候,語氣跟感情,都和剛開始詩還完整時大不相同,會創造出一種很微妙的氣氛。
我隨手找了蠟燭,複製了一根“詩蠟燭”來交差。安寨墾教授當然並不認得蠟燭上刻的中文意思。我把蠟燭詩燃燒後造成的效果跟他解說了一下,他“啊”了一聲,點點頭,說:“應該是談戀愛時的好道具吧?”
他把我的詩蠟燭,放在賈維苛的人工豬蹄旁邊。
我們這些慘綠時期的作品都展示過了以後,這時只見安寨墾教授緩緩站起,他把駝著的背略略挺直,說:“同學們,我們都已經欣賞過各位某個人生階段的代表作了。現在,也容我把我的舊作放給大家看看,讓大家也對我有點了解,請大家移動到大放映間去。”
進了大放映間,燈轉暗,絨幕嘶嘶拉開,銀幕浮現《夜與日》大大三個字的英文片名,接下來的畫面,看得全班嘴張大大的。
安寨墾教授放給我們看的,是三十年前的波蘭戰爭史詩大片《夜與日》,當年奧斯卡的最佳外語片得主。這部電影竟然是安寨墾教授拍的。
流出波蘭去(2)
電影系所有許多老師是“退役名家”,我們有時晃進系主任或所長的辦公室,看到他們架上排得滿滿的十幾座金像獎或艾美獎,免不了悚然一驚,心中暗暗怪叫一聲:“想不到這老小子當年也有這等威風!”然後忽然就對人生的無常有了頓悟:“唉,得這麼多獎,也就是昨日黃花了,老來還得跟我們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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