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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舟虛含笑點頭,徐徐道:“這隻香爐名叫‘九竅香輪’,爐中銅球分為裡外兩層。內層盛水,外層分為九區,每一區藏有一種香料,或是沉香、檀香,或是麝香、丁香。炭火燃起,內層水膽遇熱化為水氣,驅動銅球,令外層九區逐一受熱。區中香料受熱發散開來,經由球內曲管融合,從孔竅噴將出來,便成異香。因為受熱時辰有長有短,香料發散亦是有快有慢,是以香氣時而濃郁,時而清淡,銅球每轉一匝,即有不同香氣濃淡交融,生出各種變化。”
谷縝不動聲色聽完,笑道:“奇技淫巧,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沈瘸子你是讀書人,不學孔聖人的大道,卻一心鑽研這些香啊臭的,是可謂喪性敗德。將來死了,怕也沒臉見你的至聖先師。”
他這話咄咄逼人,沈舟虛卻不動氣,擺手笑道:“閣下此言差矣,孟子有言:‘香為性性之所欲’,足見喜香惡臭,乃是世人天性,聖人不免,沈某一介文弱,又豈能免俗?”
谷縝不料對方恁地機變,一時無話反駁,仰天打個哈哈,心中卻自犯疑,尋思沈舟虛此時設下這“九竅香輪”,勢必有詐,但詐在何處,卻又猜測不出。
苦惱一陣,谷縝丟擲骰子,那骰子亦是玻璃,落到盤上,叮叮噹噹,旋轉如電,耀出彩芒萬千,與棋盤上那團彩煙交相輝映,更添奇彩。谷縝沒來由心頭一迷,四周景物微微一暗,忽變模糊。
谷縝吃了一驚,忙吸一口大氣,定住心神,眼見那枚骰子越轉越慢,彷彿融入水晶盤中,異彩漣漣,毫芒四射,任憑谷縝如何瞪眼細瞧,也看不清它的點數,似乎是六點五點,又像是三點四點,越想凝眸注視,越是瞧不明白。
六識(6)
這等情形谷縝從沒見過,忙將目光從盤上挪開。饒是如此,仍覺頭眼暈眩,心子撲撲亂跳,暗自尋思:“活見鬼了,到底是棋盤的緣故,還是‘九竅香輪’作怪?是了,蘇聞香與秦知味同儔,一個以味覺顛倒眾生,一個用香氣迷亂世人,難道說這一爐異香中含有迷魂藥物,能夠致人幻覺?”
沉吟間,忽聽沈舟虛笑道:“足下既然佔了先,怎的還不落子?”
谷縝見他神態從容,心中越發驚疑:“老賊與我一般的看棋、聞香,倘若棋盤香爐有鬼,他又怎能倖免?莫非他本就服了解藥?不怕迷香?”他捉摸不透,但覺今日之局詭異非凡,不論如何設想,都難覓到頭緒。
思忖間,沈舟虛猜到他的心思,笑道:“閣下既然不肯佔先,讓沈某先走如何?”谷縝微微皺眉,尋思:“知己知彼,先瞧他怎麼應付?”當即笑道:“好好,請先,請先。”
沈舟虛一笑,食、中二指修長白皙,拈起骰子,隨手撒出,奇的是,他一拈骰子,棋盤上立時彩煙凝固,局面澄清,骰子轉停時,清清楚楚,恰是六點。沈舟虛微微笑道:“承讓,承讓。”說著拈棋直進。
谷縝心中大奇:“他也嗅了一般的香氣,也用同一張棋盤下棋?為何他就沒事,我偏遇上無數怪事?”一念及此,競爭之心大起,想了想,拾起骰子丟擲。誰知骰子一落,那張棋盤光華大盛,彩焰蒸騰,谷縝眼前一花,霎時間心頭迷亂,隱約看到骰子的點數為一,當即不由自主,提起棋子,前進一步。
沈舟虛見狀,漫不經意地應了一著,谷縝亦回一著,這麼緊一著、慢一著,下了約莫十著,也不知怎的,只要是沈舟虛提子,盤面上便煙凝霞收,澄淨皎潔。但一輪到谷縝,倏忽煙霞四起,變化紛紜,棋盤上的事物立時陷入一片混沌之中。谷縝只覺眼花心亂,手不應心,心裡想的是走一步,落子時卻走兩步,心中想的是走兩步,落子時卻走一步。
雙陸棋本是棋類中最簡略的一種,棋盤上左右均有邊界,一方棋子先過對方邊界者為勝。谷縝眼見沈舟虛的棋子不住跳出己方邊界,自家棋子卻只在邊界內打轉,骰子點數有時明明足夠,落子時卻不由自主落向別處。沈舟虛面前那條細細邊界就如一道無形屏障,阻著攔著,谷縝屈指彈撥也罷,用力拋擲也罷,使盡諸般法子,那棋子也不能越界半步,就如身在夢中,對面人物分明伸手可及,但無論怎麼奔跑追逐,也不能碰到對方一片衣角。
這樣一來,谷縝陷入了有輸無贏的窘境,他不知道自身神志已被棋盤上的彩光攝住,眼看要輸,心中越發焦慮,但越是焦慮,越發沉溺於幻覺,難以自拔。不知不覺間,那尊“九竅香輪”噴出的香氣亦生變化。起初還好,如芝如蘭,馨香襲腦;但悄然之間,忽又輕輕一變,有如處子幽香,清靈和美,但這幽香也持續不久,又變得渾濁起來,有如婦人暖香,溫軟中帶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