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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話,卻覺舌頭僵硬如石,伸卷顫動不得,唯獨雙目仍亮,兩耳仍聰,心底裡對這種種怪事困惑已極。
沈舟虛面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紅,驀地探手入懷,摸出一支瓷瓶,傾一丸藥,塞入口中。秦知味忍不住道:“主人,你沒事麼?”
沈舟虛閉眼搖頭,沉默半晌,忽地長眉一聳,張眼喝道:“九幽絕獄,一定是九幽絕獄……”
莫乙介面道:“是東海獄島的九幽絕獄?”
沈舟虛嘆了口氣,點頭道:“那裡至深至幽,無疑是人世間最陰森的苦獄,常人入內十天半月,不瘋即傻,而這小子在那裡呆了兩年有餘,非但不瘋不傻,反而練成了一身絕佳定力,無怪這‘五蘊皆空陣’敗盡天下智者,卻制不住一個不滿弱冠的小子。”
他頓了一頓,注視谷縝,微微笑道:“我知道你聽得見,心裡也明白,‘眼、耳、意’三識仍在,只不過‘身、口、鼻’三識被封。嘿嘿,說起來,這一局算是平手……”說到這兒,他眉頭蹙起,說道,“你或許奇怪,說好了鬥智,卻怎麼玩出這些勾當?但你倘若明白智謀的根本,也就不足為奇。兵者詭道,聲東擊西,能而示之不能,鬥智也是如此。你知道我不會老老實實與你鬥智,但你萬萬料不到,鬥智本身也是沈某人的幌子。借鬥智為名,用這‘五蘊皆空陣’封住你的先天六識,才是我的本意。你猜不到我的本意,這場鬥智已經輸了,只可惜,我百密一疏,竟忘了你在‘九幽絕獄’面壁兩年,心志異於常人,緊要關頭,功敗垂成。”說到這兒,不覺嘆息。
誠如沈舟虛所說,這局雙陸只是幌子,嘉平館中的桌椅方位、火光強弱、人物氣氛,乃至於棋盤棋子,均是他精心佈置而成,其中暗藏無數玄機。那張棋盤名叫“大幻魔盤”,盤上的彩煙明霞,乃是寧凝以“色空玄瞳”之術、以珠光貝彩精心畫成,其中蘊含了極微妙的色彩變化,一旦光線得宜,便可幻化永珍、迷魂攝神。
沈舟虛常因對手喜好,變化四周光線,將這魔盤幻化為圍棋、象棋、雙陸等種種棋盤,趁著對手沉迷棋局,不知不覺攝取他的心神。而這攝魂威力,又以雙陸為最,打雙陸必用骰子,玻璃骰子旋轉起來,與“大幻魔盤”掩映流輝,極容易誘發幻覺。是以谷縝第一次擲出骰子,便覺不適,倘若就此罷手,或許能夠免劫,但他少年氣盛,不肯輕易伏輸,第二次撒出骰子,立時生出幻覺,墜入沈舟虛彀中。
六識是佛門的說法,指代“眼、耳、鼻、舌、身、意”,乃是人體六大感官。人若一死,六識自然消滅,但要讓人體不死、六識無用卻是極難,眼瞎耳聾,鼻舌知覺未必盡失,封住鼻舌,身子觸覺、心中意念,也未必就此消滅,略有激發,便會猝然驚覺。是以“五蘊皆空陣”雖強,也必須在對手毫無知覺下方能湊功。
沈舟虛為了一件陰謀,決意不殺谷縝,而是封住他的六識,但又唯恐被其猜到本意,假意說是下棋。谷縝猜不到他的本意,一心專注於棋盤上的勝負輸贏,中了埋伏也不自知。待他神志混亂,幻覺一生,蘇聞香立時趁虛而入,發動“九竅香輪”,秦知味則呈上“八味混元湯”,先後封住他的鼻、舌二識。而後薛耳又奏起“嗚哩哇啦”,這件樂器與“喪心木魚”並稱異寶,“喪心木魚”能發無聲之音,“嗚哩哇啦”則能發出一切有聲之音,模擬天地間種種奇響怪聲,與“大幻魔盤”彼此呼應,由聲音誘發幻象,又以幻象增長聲音魔力,如此雙管齊下,一面封閉谷縝的“眼、耳”二識,一面將他心底最隱秘的記憶誘發出來。到這時候,沈舟虛方才出手,以本身神通潛入谷縝的內心,封閉他的身、意二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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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柱(2)
要知世間聰明之人,多數身具兩大矛盾,一是對妙音、至味、名香、美色感知銳敏,遠勝常人,是以遭遇音、聲、氣、色的誘惑,反而比愚笨者更難剋制,容易為之著迷。好比東晉之時,名相謝安不畜歌妓,自言“畏解”,即是害怕自身太過了解音樂,由此沉迷,荒廢了志氣。二是善於揣摩他人,剖析人事,但因為太過專注他人他事,反而忽略自身缺陷,往往機關算盡,反誤自身。
以上矛盾,越是聰明,越是難免,若非大聖大德不能克服,是故佛家有“本來,本相”之說,儒家有“吾日三省吾心”的警句,道家也有“存神內照”的心法,均是聖賢們摒絕外物、認知自身的無上法門。這“五蘊皆空陣”卻正好相反,專一針對這兩大矛盾,先用劫奴神通,幻化出各種音、聲、氣、色,封住對手的“眼、耳、口、鼻”,令其靈肉分離,不知自身之存在,從而陷入無涯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