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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小姐情如姐妹,他也一向沒有把她當作丫鬟看待,便邀她同飲。
酒意漸濃,珊瑚道:“古人以漢書下酒,婢子拙學寡文,不識漢書,給你舞劍助興如何?”耿照道:“妙極!”解下所佩寶劍,交與珊瑚。
寶劍揮動,只見寒光四射,花雨繽紛,端的是矯若遊龍,翩如驚鴻。耿照禁不住擊節歇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狙喪,天地為之久低昂。耀如翌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這幾句是唐朝大詩人杜甫,在長詩“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中的幾句,對公孫大娘的劍術,讚揚備至。耿照歌此,即是把珊瑚的劍術,上比公孫大娘。
珊瑚嫣然一笑,說道:“謬讚了!”劍法一變,身形婀娜,柔腰貼地,宛如燕子掠波,蝶舞花影,劍法頓然從剛健而變為婀娜。珊瑚說道:“婢子也給公子歌一闕新詞佐酒。”她挽了一朵劍花、劍尖指著對面牆壁懸掛的那幅“六州歌頭”說道:“張於湖這一首六州歌頭蒼涼沉鬱,我給你歌另一首溫婉清麗的六州歌頭。”
只聽得她曼聲歌道:“東風著意,先上小桃枝。紅粉膩,嬌如醉,倚朱扉。記年時:隱映新妝面,臨水岸,春將半,雲日暖,斜橋轉,夾城西,草軟莎平,跋馬垂楊渡,玉勒爭嘶。認蛾眉,凝笑臉,簿拂胭脂,繡戶曾窺,恨依依。共攜手處,香如霧,紅隨步,怨春遲。消瘦損,憑誰問?只花知。淚空垂。舊日堂前燕,和煙雨,又雙飛。人自老,春長好,夢佳期。前度劉郎,幾許風流地,花也應悲。但茫茫蒼靄,目斷武陵溪,往事難追。”
這首詞雖然也是調寄“六州歌頭”,意境卻與張於湖的那首大不相同。張詞是直抒志士胸臆,此詞則是婉訴兒女情懷。詞中是寫一雙痴情兒女,在無可奈何中分手,追思往事,不勝悽婉。與珊瑚那妙曼溫柔的劍舞配合起來,真是歌舞雙絕。耿照聽得心頭如醉,不由得想起表妹秦弄玉來,暗暗嘆了口氣。
珊瑚經緩收了舞姿,交還寶劍,問道:“公子何以臉有不悅之邑,敢想是我的劍舞太壞了。”耿照笑道:“你歌舞雙絕,以此佐酒,勝過漢書萬倍。只是我多飲了幾杯,又聽了你的歌辭,不禁想起一些往日的親友。”珊瑚又嫣然一笑,說道:“哦,原來如此。你想的誰人,可是想那玉面妖狐?”耿照佯怒道:“你又來取笑了,他日我告訴你的小姐。”珊瑚笑道:“婢子謝罪,相公,你可別生氣啦,以後我再也不提那妖狐就是。”
耿照心裡正想:“此女能文能武,劍法精妙,又解詩詞,不知何以卻做了人家的婢女?”這話他當然不方便問,正在思想,珊瑚卻忽地向他問道:“耿相公,你今年幾歲?”
耿照心頭一跳,驀地想起了連清波來,當日連清波與他初會之時,她也向他問過年歲。耿照暗自想道:“莫非是她也想與我結為兄妹?”當下答道:“我今年虛度十八春了。”
那壺美酒早已給他們喝得乾乾淨淨,珊瑚又添上一壺,再喝了兩杯,醉顏酡紅,忽地幽幽嘆了口氣。耿照禁不住又是心頭一跳,問道:“珊瑚,你心裡有什麼不痛快之事?”
珊瑚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嗯,那也不必去說它了。”耿照亦已有了六七分酒意,細品味“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這一句話,觸起自己慘痛悲傷的種種遭遇,不禁悲從中來,難以斷絕,默默無言地陪著珊瑚又喝了幾大杯。
珊瑚忽道:“耿相公,你可知道我為何問你年歲?”耿照道:
“不知道。”珊瑚黯然道:“我有一個青梅竹馬的知交,要是他還活在人間的話,今年也是十八歲。”耿照道:“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你和他既是知交,怎的連他的生死存亡都不知道?”珊瑚道,“他也像你一樣,是個有志氣的青年,本是我的鄰居,四年前忽然遭遇了一場橫禍、從此就再也不知道他的訊息。嗯,他不但和你同年,連相貌也有幾分相似;所以我見了你,就不禁想起他來了。”珊瑚本是說過不欲提的,但終於還是把她的“傷心事”透露出一點端倪。
耿照心道:“原來如此,她是酒人愁腸,傷懷念舊,並非想與我結為兄妹。”對珊瑚的身世,不覺起了幾分好奇之念。但他是個厚重的人,雖然有了酒意,卻也還知道江湖的避忌,心想:
“每個人都有他的秘密,我自己的身世秘密也是不願向人吐露的,何必問她。”
珊瑚道:“耿相公,你可是在想什麼?”耿照道:“沒什麼。”珊瑚斜著眼睛看他,忽地笑道:“不對,耿相公,你一定是有著什麼心事,大約因為我是婢女,不願對我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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