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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沒去聽會,在屋裡收拾東西,準備逃上山去。我想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以致軍代表有了好辦法來收拾我和陳清揚,至於是什麼事我沒想出來,那年頭的事很難猜。我甚至想到可能中國已經復辟了帝制,軍代表已經當上了此地的土司,他可以把我錘騸掉,再把陳清揚拉去當妃子。等我收拾好要出門,才知道沒有那麼嚴重。因為會場上喊口號,我在屋裡也能聽見。原來是此地將從國營農場改做軍墾兵團。軍代表可能要當個團長。不管怎麼說,他不能把我閹掉,也不能把陳清揚拉走。我猶豫了幾分鐘,還是把裝好的東西背上了肩,還用砍刀把屋裡的一切都砍壞,並且用木炭在牆上寫了:“XXX(軍代表名),操你媽”,然後出了門,上山去了。
我從十四隊逃跑的事就是這樣。這些經過我也在交待材料裡寫了。概括地說,是這樣的:我和軍代表有私仇,這私仇有兩個方面:一是我在慰問團面前說出了曾經被打暈的事,叫軍代表很沒面子,二是爭風吃醋,所以他一直修理我。當他要當團長時,我感到不堪忍受,逃到山上去了。我到現在還以為這是我逃上山的原因。但是人家說,軍代表根本就沒當上團長,我逃跑的理由不能成立。所以人家說,這樣的交待材料不可信。可信的材料應該是,我和陳清揚有私情。俗話說,色膽包天,我們什麼事都能幹出來。這話也有一點道理,可是我從隊裡逃出來時,原本不打算找陳清揚,打算一走算了。走到山邊上才想到,不管怎樣,陳是我的一個朋友,該去告別。誰知陳清揚說,她要和我一起逃跑。她還說,假如這種事她不加入,那偉大友誼豈不是餵了狗。於是她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些東西跟我走了。假如沒有她和她收拾的東西,我一定會病死在山上。那些東西里有很多治瘧疾的藥,還有大量的大號避孕套。
我和陳清揚逃上山以後,農場很驚慌了一陣。他們以為我們跑到緬甸去了。這件事傳出去對誰都沒好處,所以就沒向上報告,只是在農場內部通緝王二和陳清揚。我們的樣子很好認,還帶了一條別人沒有的雙筒獵槍,很容易被人發現,可是一直沒人找到我們。直到半年後以後,我們自己回到農場來,各回各的隊,又過了一個多月,才被人保組叫去寫交待。也是我們流年不利,碰上了一個運動,被人揭發了出來。
黃 金 時 代
(六)
人保組的房子在場部的路口上,是一座孤零零的土坯房。你從很遠的地方就能看見,因為它粉刷得很白,還因為它在高崗上,大家到場部趕街,老遠就看見那間房子;它周圍是一片劍麻地,劍麻總是睛綠色,劍麻下的土總是鮮紅色。我在那裡交待問題,把什麼都交待了,我們上了山,先在十五隊後山上種玉米,那裡土不好,玉米有一半沒出苗。我們就離開,晝伏夜行,找別的地方定居。最後想起山上有個廢水碾,那裡有很大一片丟荒了的好地,水碾裡住了一個麻瘋寨跑出來的劉大爹。誰也不到那裡去,只有陳清揚有一回想起自己是大夫,去看過一回。我們最後去了劉大爹那裡,住在水碾背後的山窪裡,陳清揚給劉大爹看病,我給劉大爹種地。過了一些時候,我到清平趕街,遇上了同學。他們說,軍代表調走了,沒人記著我們的事。我們就回來。整個事情就是這樣的。,
我在人保組裡呆了很長時間。有一段時間,氣氛還好,人家說,問題清楚了,你準備寫材料。後來忽然又嚴重起來,懷疑我們去了境外,勾結了敵對勢力,領了任務回來。於是他們把陳清揚也叫到人保組,嚴加審訊。問她時,我往窗外看。天上有很多雲。。
人家叫我交待偷越國境的事。其實這件事上,我也不是清白無辜。我確實去過境外。我曾經打扮成老傣的模樣,到對面趕過街。我在那裡買了些火柴和鹽,但是這沒有必要說出來。沒必要說的話就不說。
後來我帶人保組的人到我們住過的地方去勘查,我在十五隊後山上搭的小草房已經漏了頂,玉米地招來很多鳥。草房後面有很多用過的避孕套,這是我們在此住過的鐵證。當地人不喜歡避孕套,說那東西阻斷了陰陽交流,會使人一天天弱下去。其實當地那種避孕套,比我後來用過的任何一種都好。那是百分之百的天然橡膠。
後來我再不肯帶他們去那些地方看,反正我說我沒去國外,他們不信。帶他們去看了,他們還是不信。沒必要做的事就別做。我整天一聲不吭。陳清揚也一聲不吭。問案的人開頭還在問,後來也懶得吭聲。街子天裡有好多老傣、老景頗揹著新鮮的水果蔬菜走過,問案的人也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了一個人。他也想去趕街,可是不到放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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