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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山道走了數丈,突然向山坡上無路之處奔去,當真是上山如履平地。韋小寶只覺耳畔呼呼風響,心道:“這頭陀如此厲害,莫非是山神鬼怪?”奔了一會,那頭陀將二人往地下一放,向上一指,道:“倘若不說實話,我提你們到這山峰上,擲了下來。”所指處是個極高的山峰,峰尖已沒入雲霧之中。韋小寶道:“好,我說實話。”那頭陀問道:“那就算你識相。你到底是什麼人?這小子是什麼人?”韋小寶道:“大師父,她不是小子……她是我的……我的……”那頭陀道:“是你什麼人?”韋小寶道:“是我的老婆!”這“老婆”二字一出口,那頭陀和雙兒都大吃一驚。雙兒滿臉通紅。那頭陀奇道:“甚麼,甚麼老婆?”韋小寶道:“不瞞大師父說,我是北京城的富家公子,看中了隔壁鄰居的這位小姐,於是……我們私訂終身於後花園,她爹爹不答應,我就帶了她逃出來。你瞧,她是個姑娘,怎麼會是小太監,真是冤哉枉也。你如不信,除下她帽子瞧瞧。”那頭陀摘下雙兒的帽子,露出一頭秀髮,其時天下除了僧、道、頭陀、尼姑等出家人,都須剃去前半邊頭髮,雙兒長髮披將下來,直垂至肩,自是個女子無疑。韋小寶道:“大師父,求求你,你如將我們送交官府,那我可沒命了。我給你一千兩銀子,你放了我們罷!”那頭陀道:“如此說來,你果然不是太監了。太監哪有拐帶人家閨女私逃的?哼哼,你小小年紀,膽子倒不小。”說著放開了他,又問:“你們上五臺山來幹甚麼?”韋小寶道:“我們上五臺山來拜佛,求菩薩保佑,讓我落難公子中狀元,將來她……我這老婆,就能做一品夫人了。”什麼“私訂終身後花園,落難公子中狀元”云云,都是他在揚州時聽說書先生說的。那頭陀想了片刻,點頭道:“那麼是我認錯人了,你們去罷!”韋小寶大喜,道:“多謝大師。我們以後拜菩薩之時,求菩薩保佑,保佑你大師將來也……也做個大菩薩,跟文殊菩薩,觀音菩薩平起平坐。”攜了雙兒的手,向山下走去。只走得幾步,那頭陀道:“不對,回來!小姑娘,你武功很是了得,點我一指,踢我一腳。”說著摸了摸腰間“天豁穴”,問道:“你這武功是誰教的?是什麼家數?”雙兒可不會說謊,漲紅了臉,搖了搖頭。韋小寶道:“她這是家傳的武功,是她媽媽教的。”那頭陀道:“小姑娘姓什麼?”韋小寶道:“這個,嘻嘻,說起來,有些不大方便。”那頭陀道:“什麼不方便,快說!”雙兒道:“我們姓莊。”那頭陀搖頭道:“姓莊?不對,你姓莊的人中,沒有這樣武功高手,能教了這樣的女兒出來。”韋小寶道:“天下武功的人極多,你怎能都知道?”那頭陀怒道:“我在問小姑娘,你別打岔。”說著輕輕在他肩頭一推。這一推使力極輕,生怕這小孩經受不起,手掌碰上韋小寶肩頭,只覺他順勢一帶一卸,雖無勁力,所用招式卻是一招“風行草偃”,移肩轉身,左掌護面,右掌伏擊,居然頗有點兒門道。那頭陀微覺訝異,抓住了他胸口。韋小寶右掌戳出,一招“靈蛇出洞”,也是使得分毫不錯,噗的一聲,戳在那頭陀頸下,手指如戳鐵板,“啊喲”一聲大叫。雙兒雙掌飛舞,向頭陀攻去。那頭陀掌心發勃,已將韋小寶胸口穴道封住,回身相鬥。雙兒竄高伏低,身法輕盈,但那頭陀七八招後,兩手已抓住她雙臂,左肘彎過一撞,封住了她穴道,轉身問韋小寶:“你說是富家公子,怎地會使遼東神龍島的擒拿功夫?”韋小寶道:“我是富家公子,為什麼不能使遼東神龍島功夫?難道定是窮家小子,才能使麼?”口中敷衍,拖延時刻,心念電轉:“遼東神龍島功夫,那是什麼功夫?是了,海老烏龜說過,老婊子假冒武當派,跟神龍教的人勾勾搭搭,他們嫌『蛇』字不好聽,自稱為『神龍』。小玄子的功夫是老婊子教人的,我時時和小玄子拆招比武,不知不覺間學上了這幾下擒手法。”那頭陀道:“胡說八道,你師父是誰?”韋小寶心想:“如說這功夫是老婊子所教,等於招認自己是宮裡的小太監。”當即說道:“是我叔叔的一個相好,一個胖姑娘柳燕姑姑教的。”那頭陀大奇,問道:“柳燕?柳姑娘是你叔叔的相好?你叔叔是什麼人?”韋小寶道:“我叔叔韋大寶,是北京城裡有名的風流公子,白花花的銀子一使便是一千兩,相貌像戲臺止珠小生一樣。那胖姑娘一見就迷上他了。胖姑娘常常三更半夜到我家裡來,花園圍牆跳進跳出。我纏住她教武功,她就教了我幾手。”那頭陀將信將疑,問道:“你叔叔會不會武功。”韋小寶哈哈大笑,道:“他屁武功?他常常給柳燕姑娘抓住了頭頸,提來提去,半點動彈不得。我叔叔急了罵道:『兒子提老子。』柳燕姑姑笑道:『就是兒子提老子!孫子提爺爺也不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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